藏了何事,穆清不问也知晓同姜怀瑾有关。
“姐姐你说,今日的比试,阿瑾可会胜出?”话音方落,似意识到不对,柳微瑕又改口道:“四殿下可会胜出?”
今日姜怀瑾与申屠骁在皇宫相辉楼内比试六艺之书,比试内容由太常寺提早备下,与前日的射艺一样,比试前无人知晓。
眼下不过未时两刻,柳太尉尚未从宫中回来,想来宋修远亦未回府。她们这些深闺女子又如何知晓比试结果?
穆清思索了一番,应道:“四殿下行事沉稳、自有把握,妹妹不若放宽心。前次宫宴上他不也是立即便向妹妹解释清楚了吗?”
柳微瑕闻言,愣愣点点头。
姜怀瑾解释得太清楚了,还同她父亲也一一道明了前因后果。这下不仅她知晓泉茂酒肆的夏瑾便是如今的四皇子姜怀瑾,连她父亲柳柏安都知晓四殿下与自己的小女相识,甚至有意于他的女儿。
可柳微瑕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具体奇怪在何处,她又说不出来。
且这样的问题又不好意思大喇喇地问母亲嫂嫂,在穆清面前更是不便提及。柳微瑕只觉得她整个人像团乱麻一般理不出头绪。
穆清看她不愿多说,便宽慰了几句。
看着案上的两坛花雕,穆清心底不禁唏嘘:陆离啊陆离,你拿什么与四殿下争?
又陪着柳微瑕说了会儿话,穆清正欲告辞,前院却突然传进了消息,道镇威侯随柳太尉一齐出宫回了太尉府,至于今日的比试......姜怀瑾......输了。
☆、求请
姜怀瑾竟输了?
从柳微瑕的贴身丫鬟碧落口中得知消息后,穆清与柳微瑕面面相觑。
明安帝爱极了他的这位幼子,是以姜怀瑾幼年便得了明安帝的首肯,微服跟随皇商踏遍四方,阅尽各地风物。所谓士农工商,世人瞧这位四皇子醉心游历、无心向学的模样,便也只以为他是又一个宗室纨绔。只是近些年姜怀瑾却逐渐收起了心思,留在京中的日子也愈发多了起来。姜怀瑾在明安帝的默许下,从翰林院中选了几位年轻合眼缘的翰林供奉,仿效前朝名典《大昭地理志》,编纂《五国异闻录》。
去岁十一月末,姜怀瑾虽随着使团远赴凉国,但他手下的翰林供奉们却一日也不曾松懈,赶着将《蜀国卷·上》初稿编了出来。也正是这半卷图志,将贴在姜怀瑾额头上的“纨绔”二字撕了下来。
穆清是夏国朝堂中为数不多的蜀国人,成书不多时便有翰林供奉特意将一册抄本送给她过目,那送书的翰林供奉告诉她其中的配图题字皆出自姜怀瑾之手。
旁的学问她不懂,但她瞧得出来,书册中的字迹清新俊逸,画作酣畅细腻,皆堪称翘楚。反观凉国宗室,重骑射而轻文书,姜怀瑾拥有这样的才华,怎会输了这样的一场比试?
再问,碧落却道她只知晓这些。
柳微瑕心中焦急,穆清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以示宽慰,看了眼更漏,估摸着时辰便起身告辞了。
她可没忘了,碧落还道宋修远此时就在太尉府外院戳着。
射艺比试的那日夜里柳柏安便携着夫人来瞧宋修远的伤势,与宋修远两人关在书房里神神叨叨了数个时辰,徒留穆清与陆夫人在花厅中大眼瞪小眼。
穆清可不认为宋修远跟着柳柏安回太尉府是为了商谈公事,前日夜里方才谈过,这会儿又哪儿来的这般多公务?
果真如她所想,一见她被从人带到外院,宋修远眸色清亮,牵着她便同柳柏安告辞回府了。
穆清心底亦好奇今日的比试,回到府上便问了宋修远。
宋修远看她关切的模样,倒也一一同她说了,神情认真,毫无敷衍之意。
原来今日的比试内容是山川风物图。为显公平,太常寺特意令申屠骁作出夏国风光图,而姜怀瑾则是塞上饮马图。
“四殿下的画功我见过的,笔力不俗,且从他对蜀国风物的描摹来看,凉国的塞上牛马定然也不成问题。”穆清曲起左手食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思索道:“莫非申屠骁对于山水写意的造诣远在四殿下之上?”
宋修远摇摇头:“申屠骁的书画功夫的确是上乘的,但比之四殿下,尚缺了些火候。”
穆清的胃口被宋修远吊足了,问道:“那这结果又是为何?”
“落款时,四殿下不慎用细狼毫在留白处划上了一道。为了补救那一道细小墨痕,四殿下用了瘦金体。”
“瘦金体......”穆清又蹭了蹭下巴。
宋修远发觉但凡她遇见了恼人的问题时,就会不自禁地有这样的小动作。他伸手将她的左手捉下,解释道:“夫人可听说过宋徽宗赵佶?”
经宋修远这一提示,穆清恍然。宋徽宗赵佶自创瘦金体,瘦金体笔迹劲瘦,但至瘦又不失其肉,故而在凌厉的笔锋之下,又无端显出一股风姿绰约之态。
姜怀瑾的塞上饮马图酣畅旷达,瘦金体虽然是极好看的一种书法,但若用在塞上饮马图的落款上,便显突兀了。
看着穆清的神色,宋修远知晓她想通了,遂又补道:“今日的比试是书,本就更侧重书写、识字、作文。太常寺的那群老狐狸为了顾全申屠骁的面子,便没有在识字作文上刻意为难。只是之于书写一道,便挑了些刺。相较而言,画什么倒不重要了。“
“那申屠骁画了什么?”他这一路行来,游山玩水,想来心中对夏国风光亦有己见。
宋修远看了穆清一眼,神情古怪:“郢城风光,城北这一块画得尤为用心。”
穆清正仰了脖子吃茶,被这出乎意料的答案惊到,一时竟直接略过嘴将茶水送到了喉咙里。她以为申屠骁会选取自认风光,当真是出人意料。
见穆清呛得眼角泛水。宋修远忙从她手中夺过了杯子,轻轻替她拍着背。
穆清被宋修远突如其来的亲近闹红了脸,待缓过气来,脑中的弯弯也转过神来,叹道:“申屠骁果真不简单。他作了郢城风光图,除非四殿下真真是画圣再世,不然太常寺判定他输,便是拂了圣意。”穆清又望了宋修远一眼,幽幽道:“即便没有不合时宜的瘦金体,只恐四殿下亦难赢得比试。”
宋修远闻言,点头赞同。
郢城乃夏国都城,是天家圣威之所在。但凡涉及到了一星半点儿的皇室宗族,朝臣百官都得俯首称道,更遑论申屠骁还极其用心地将皇宫描摹了出来。
穆清盯着宋修远,却见他的面上毫无愠色,甚至有淡淡的笑意,不禁问道:“申屠骁那厮赢了比试,你竟还笑得出来?”
“夫人貌美,看着美人,我心情甚好。”
......
穆清觉得自射艺比试后,在自己面前,宋修远愈发油嘴滑舌了。也罢,左右还有三日后的最后一场比试,还未到必输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