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窗外, 还有那没跟出去想要献殷勤的小丫头来问:“平姐姐,要不要热水?我给你倒去?”
平儿赶紧说不用,打发那小丫头走了, 自己心里又算了好几遍。
正月十八来过一回天葵, 接着二月份便没有动静……
今日已经是三月二十了。
平儿深深吸了几口气,攥紧了帕子,开始数着时辰, 等奶奶回来。
王熙凤毕竟带着孩子, 蓁姐儿虚岁才五岁,按着实岁, 还不到四周岁。芃哥儿更是还没满一周岁呢。
虽然园子里各处都极妙, 她有心多逛一会,也不过多走了一两刻钟, 便和三春笑道:“妹妹们好好逛,芃哥儿闹觉儿了,我这就要回去了。”
迎春看着蓁姐儿面上留恋不舍, 却乖乖站在那里不说话, 笑道:“二嫂子, 不如让蓁姐儿和我们一起去玩罢。”
“好容易来趟园子里,连我们都没看够, 更别提蓁姐儿了。”
探春也帮腔道:“二嫂子就放心罢, 我们定把蓁姐儿好好送回去。”
王熙凤看着迎春站在那里,虽然还是温雅贤淑的样子,可和两年前是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若换做是两年前的迎春,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 嘴上绝对说不出来这话。
管家是锻炼人。
特别是府上这些难缠的管事婆子们。和她们打两年交到, 若不想被她们拿捏在手心儿任她们欺负, 就得刚强起来,心里有些成算。
迎春本是针扎都扎不出来一声的木头性子,却被迫架上了管家的高位。
若是她自己一个,说不得一两个月就得被这些管家奶奶们拿捏上手了。
可偏是探春和她一起,还有王夫人在后头偶尔帮扶着。
贾府那些管家婆子们,惯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
有凤姐儿带着迎春探春的时候还好,那些管家婆子们碍着凤姐儿往日的威势,并不敢有所造次。
等凤姐儿怀了孕开始养胎,虽有王夫人帮衬着,可贾府那些难缠的管事婆子们,见迎春探春都是年轻小姐,难免觉得她们软弱可欺。
有那些歪心邪意的,便要试探试探两位姑娘的底儿。
若是姑娘们办得妥当,大家便仍是安心办事。若出了一点儿半点儿错,她们还要到处宣扬去笑话呢。
迎春探春两个才独自理了几桩事儿,便有礼物库房总管郑好时媳妇,人称郑好时家的进来回话。
郑好时家的也是宁荣两府中数得上号的管事妈妈,往日十分有体面。
她头上几根金簪,身上也是绫罗绸缎,外边罩了一件深绿镶风毛儿的比甲。
低头着跨过几道门槛,郑好时家的走到姑娘们跟前儿回道:“姑娘,今儿打点往亲戚们家里送的年礼节礼,已经都分派好了,只等姑娘们的示下。”
探春是妹妹,先不说话,只看着迎春。
迎春犹豫着开口道:“既然都打点好了,就都派人送去罢。”
说着,迎春拿了桌上的对牌,递给丫头,丫头又下去递给郑好时家的。
郑好时家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接了对牌就要走。
探春把茶碗放下叫住她,问道:“你且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缮国公诰命前儿没了,今年送到他家的年礼,咱们可得再仔细查看查看再送去,可别放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若有,人家不说我们粗心,反以为我们是那等不知礼的人家。”
“我们得了不是事小,丢了老祖宗老爷太太们一家子的脸事大。大娘礼单子带没带来?拿上来我看看。”
探春说完有些口干,又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
郑好时被这一通说,冷汗早就下来了。
那礼单子就揣在她怀里。她欲要把礼单子拿出来,可上头写的确实错漏不少。
郑好时家的只好勉强陪着笑儿道:“请姑娘稍等,我去拿来。”
探春手上重重把茶碗往几上一放,清脆一声磕得郑好时家的一个哆嗦,面上却仍是笑着:“若是琏二嫂子在这,我想她未必有我这好性儿等你去取来。”
“可惜我是姑娘,年轻面嫩,只好劳烦大娘再跑一趟,拿来给我看看。”
“大娘可得快着些儿,若办得迟了,也叫人家笑话。”
郑好时家的满脸通红的出来,赶三赶四的去调换东西。
外头守着那些婆子们都暗中咋舌,再也不敢起一丝轻慢的心思。
待这些事儿都办完,暂无人进来,迎春探春两个就命在议事厅摆饭吃饭。
探春看屋里没有外人,拉着迎春的手问道:“姐姐明明心里有数,为什么不问那郑好时家的,由着她戏弄咱们?”
迎春低声道:“她毕竟是有脸面的妈妈,咱们是姑娘,和她们呛声起来,岂不难看?”
探春恨铁不成钢道:“咱们是主子姑娘,她们纵然是妈妈,不过看在服侍了几十年上,才有些尊重。再怎么算,也越不过咱们头上去。”
“平日里无事,看在老太太,太太面上,尊重她们些,原是应该的。”
“现她们办事不利,咱们就该说她,让她好好办来。”
看迎春仍是低着头,探春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定要把她二姐姐先说明白。
“老太太和太太忙不过来,把这个家交给咱们,咱们不说治理得样样比从前都好,也不能弄出一堆烂摊子来。”
“若管家一两个月,就弄出一堆笑话来,不说别人嘲笑咱们,咱们又有什么脸面去见老太太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