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亚瑟”淡道。
25号停步,身体略微僵硬。
“亚瑟”缓步到她身旁,伸出手,轻柔地抚平25号脸颊边几缕凌乱的发丝,道:“永远不要去计划你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小宛。”
他的声音轻缓和煦,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
宛籽漂浮在试管里,透过小小的眼缝,仍然感觉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25号离开后片刻,舱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更为熟悉的身影缓步进了试管陈列室,朝着“亚瑟”大大地露了个笑容。
“我们有近百年没见了呢。”那个人笑得眼睫弯翘,“可你似乎从来没说过,你已经培育出成人版的星辉。”
宛籽精神一震,又睁开一点眼缝,终于看清了新进来的那个人——亚瑟?!
她费尽全部自制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作出反应,心跳却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眼前的人和刚才进门的亚瑟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甚至相似的声线,然而终究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生机,发声的时候每一个字眼咬字都更为明快——她清楚地知道,他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亚瑟。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他带她来到这地方的吗?
亚瑟2号的脸上依旧没有情绪,甚至连嘴角都没有牵动一下。他道:“25号并没有与帝国基因融合,她的生命需要氧气维持,无法离开这里。”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陈列室里的其他人,“是一个废品。”
亚瑟满脸嘲讽:“你还是这么讨厌啊。每次看到你我都很庆幸,我被唤醒之后是派去帝国,而不是留在这里,像你一样做着这些让人恶心的工作。”
亚瑟2号不置可否,淡淡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道:“你对药的需求似乎并没有那么迫切。”
亚瑟脸上的笑容一僵:“药呢?”
亚瑟2号转身进入试管丛中,缓慢地一个接着一个检查。他从婴儿那一端开始,每走一步就更加靠近宛籽。
宛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眼看着他就快走到她面前——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按下试管上的一颗按钮。
淡蓝色的液体渐渐被抽空,一滴不剩。试管壁缓慢下降,装在里头的少女在空中悬浮了片刻,轻轻地向下倾倒,坠落在亚瑟2号的怀里,安详如同靠在情人温柔的怀抱里。
宛籽不敢动弹,不敢呼吸,不敢睁眼……她等待了好久,直到再也不能听见声响,才小心地睁开一点点眼睛。
——只一眼,她就再也抑制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惊悚恐惧。
刚刚从试管里出来的“宛籽”已经躺在了不远处的平台上,她全身□□,太阳穴上被两根细管穿透,细管里殷红的血液正潺潺流淌进亚瑟手上的培育皿中。片刻后,她像是有了知觉,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断地挣扎呻|吟起来。
呻|吟声很小,更像是压抑哭泣的呜咽声,在格外安静的陈列室里阴森无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呻|吟与挣扎都渐渐平息,光裸的宛籽安静地躺在台上,就像她从来没有醒来过一样。
亚瑟移开了视线,亚瑟2号则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滴血流进培育皿里,然后移除细管。
他细致地收好培育皿,递给亚瑟,声音毫无波澜:“如果药没有起效,必须着手准备27号。”
“我不会让她死。”良久,亚瑟轻声道,“就算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也永远做不到像你这样。”
嘀——嘀——嘀——
警报声又响起。
两个亚瑟同时抬头望向舱门口。
只见舱门口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性身影,声音慌张:“大、大人!不好了!26、26号出逃!”
“你说什么?!”亚瑟健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薇妮?”
薇妮眼里满是惊惶:“我刚刚苏醒时见过她,还以为是新助手,直到我回到实验室看完之前的日志,我才发现、才发现……”每一任基因研究所的研究员都有记录实验成果日志的习惯,这是让苏醒之后的新人更快融入工作的方法,也就是在刚才,她才知道第一眼见到的恐怕不是助手,而是本该昏睡不醒的26号。
“快去找!”
这一次,连亚瑟2号都急躁了起来,他们两互看一眼,匆匆离开了陈列室。
陈列室又恢复了安静。
素白的光照射在每一个实验体上,荧荧反射出一点光华。
宛籽从来没有过这样深入骨髓的恐惧,地球灭亡、虫族血战、被莱格修斯用刀架着脖子几次差点丢了小命……她在生死边缘游走了无数次,却从来、从来没有恐惧到身体和思维都仿佛被活生生撕裂开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意识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身体和四肢不受控制,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回荡着刚才听见的呻|吟。
仿佛过了亿万年之久,一个瘦削的身影又悄悄潜入了陈列室,停步在她面前。
那是谁呢?
宛籽在浑浊的脑海里搜索,她到底是谁呢?
好像有一点眼熟,可是她为什么看起来很伤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别怕。”那个人的声音干涩。
害怕什么呢?
为什么要害怕?
她待在这里,温度适宜,水流拂过身体那么的舒适……就像待在妈妈的怀里,那么的安全。
宛籽恍恍惚惚看着那个人,忽然发现试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那个人把她的身体整个儿揽了过去,按着她的头进了自己的肩膀里。
“别害怕,就当是一场噩梦。”她听见耳边有人轻声安抚,“宛籽,你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呢……”
你还好好地活着呢……
宛籽愣了片刻,迟缓的情绪忽然爆发了出来,身体剧烈颤抖,眼泪和着鼻涕一泻而下,压抑地哭了出来。
“别怕、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