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孟祈就又笑了起来:“那不就结了,你明明可以想其他法子救下小五,到时候你的目的一样达到了,可我这辈子却绝无可能再得到这么好一个机会,指不定真只有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了,所以你就算真利用了我,那也是善意的利用,更何况你见哪个利用了旁人的人会像你这般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你只要记住,你没有利用我,我也没有被你利用,我们是互惠互利下的双赢也就够了,你不能总往坏的方面想,也得往好的方面想想不是?”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高兴被她利用,那说明她遇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说明她将他当成了真正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况这傻姑娘哪有半点像利用旁人,将旁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就因为他听了她的话受了点伤,她便能羞愧自责成这样,甚至无颜再见他了,可见她心地有多善良……他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她年纪还小,他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去奋斗,让自己能被她“利用”一辈子,一个男人能被一个女人“利用”一辈子,那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陆明萱被凌孟祈这番话说得心里好受了不少,可一见他躺在床上连动弹一下都困难,又禁不住皱眉:“再是双赢,也掩盖不了是我害你受这么重的伤的事实,可我又没有什么能补偿你的,要不这样,我分三成积芳阁的干股与你,虽不多,总也能小小的补偿你一点?”
凌孟祈自然不肯白要陆明萱这三成干股,之前接了她那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所谓“分红”,已经让他觉得在她面前颇抬不起头来了,更何况如今还是整整三成的干股?但见陆明萱自责愧疚成那样,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接,她回去后还不定会怎生钻牛角尖,只得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只我于经营商铺上一窍不通,说不得凡事还是只能麻烦萱姑娘,我只能等着坐享其成了。”
果然陆明萱听他愿意接受自己的干股了,眼角眉梢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松快,就跟歇下了身上一块大石似的,笑道:“我也是一窍不通,万幸还有小迟掌柜,我们都等着坐享其成即可。”
也有心情与闲暇去过问旁的事了,“对了,凌世兄说的要紧事,到底是什么事?时辰已不早了,若不着急,我便先回去了,省得时间耽搁得太久,丹青遮掩不住漏了马脚。”
凌孟祈自是不愿意陆明萱即刻就走,况他还真有要紧事与她说,因正色道:“这事儿还真挺急的,萱姑娘不妨听完再走。”说着,越发压低了声音,“当日萱姑娘不是与我说,是无意收到消息,小五去京郊骑马打围时会坠马的吗?只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一下确切的消息来源,如今看来这事儿大有蹊跷,总得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才好,不然敌人在暗小五在明,谁知道下次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小五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陆明萱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片刻方道:“凌世兄的意思,此番五哥惊马一事,背后竟大有文章吗?”
凌孟祈也瞪大了眼睛:“不是姑娘告诉我,小五十三日会惊马的吗?”怎么瞧她的样子,倒像是根本已忘了有这回事一般?
陆明萱讪然一笑:“我一时浑忘了……凌世兄可是发现了什么疑点?那日我不过就是恍惚听得有人这么说了一句罢了,具体是谁,根本无从查证,也没有任何线索,世兄若是发现了什么疑点或是线索,倒是可以顺藤摸瓜,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说话的同时,心里早已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她只知道前世陆文逐是惊马而亡的,从来没有想过这惊马竟有可能不是偶然而是人为,只因前世陆文逐死后国公府并没有任何风言风语传出,而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并福慧长公主等人无一不精明过人,果真陆文逐惊马一事有内情,他们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所以当日她虽与凌孟祈说陆文逐本月十三日会出事时,用的是一种暗示有人会暗害陆文逐的语气,但其实她是为了不让凌孟祈刨根问底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而故意做出来的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不然无风不起浪,她一个养在深闺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国公府也没有任何自己势力的弱女子,贸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凭什么让人相信,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来的所以未卜先知罢?当然事实证明,凌孟祈比她想象的更要信任她!
却没想到,陆文逐前世的惊马身亡竟大有内情,他竟是被人暗害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陆文逐死亡后,福慧长公主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也是有预谋的?!也不知道那个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与福慧长公主母子又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所以才会这般处心积虑要取他们母子的性命?还有那个幕后之人又是怎么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的?
连这般秘辛的事那人都能知道,可见其不会是外面的人,而只会是国公府内部的人,——只要一想到有这样一个人潜伏在暗处,处心积虑的要算计她,利用她来打击暗算谋害福慧长公主母子,陆明萱便忍不住不寒而栗,不寒而栗之余,又生出了几分敌视与怨恨来,你要暗算谋害福慧长公主母子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拿我来当工具,你知不知道因着你的算计,前世不但我自己白白赔上了性命,还连累了我那无辜的孩儿,让他连来到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你且别得意,我一定会揪出你来,当众揭穿你的真面目,让你休想再拿我当工具,休想再左右我的这辈子!
陆明萱近乎咬牙切齿般的暗暗下定了决心,这才凝神听起凌孟祈说话来:“表面看来,当日小五的马的确只是偶然发了疯,所以才会怎么也控制不住的,但我找机会上了他的马后,便察觉出了异常来,那马竟像是吃了疯草发疯才有的症状……”
“疯草?”陆明萱不由失声道:“那是什么东西?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孟祈点头沉声道:“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名思义,便是一种动物吃了后会像人醉酒一般发狂发癫的野草,所以又叫‘醉马草’,动物吃了这草后,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一般都得十来日后才发作,而且这草只长在干旱的高地,以京城的气候和地势根本不可能有,我之所以认得,还是小时候去奶娘家时,在奶娘家的村子里偶然目睹了,问过奶娘后才知道的,却没想到,此番竟会在京城又重见了这一幕,实在由不得我不动疑,这其中必有蹊跷!”
陆明萱想起临州的气候便十分干旱,临州的州府虽在平地上,但临州府却是出了名的崇山环绕,已是信了凌孟祈的话,因点头道:“的确大有蹊跷,那疯草既是京城不可能有的,自然便只能是人为弄来偷偷给那马吃下的,这是算准了这段时间五哥会骑那马,打定了主意要取五哥的性命呢!对了,五哥知道这事儿呢?老国公爷、国公爷还有长公主又知道吗?还有那发了疯的马如今在哪里?兹事体大,必须得尽快揪出那幕后之人,让其受到应有的惩罚才好,不然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对方心计又如此的深沉,谁知道什么时候五哥便又中了对方的暗算呢?”
凌孟祈道:“那马当时癫狂得根本控制不住,我被拖着跑了几里地,眼见它要朝着悬崖下跳了,这才冒险自马上跳了下去,之后那马便跳进了万丈深渊里,怕是找不着了,如今唯一的线索,便是去查马厩那边这阵子可有什么人或是事可疑的,再顺藤摸瓜往下查,我已告诉了小五,让他去查,本来我还打算将事情禀告老国公爷和国公爷的,但小五却说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让长辈们为他担心,让我不要禀告,且先让他悄悄去查,若能查出来自然最好,若是查不到了,再禀告老国公爷和国公爷,请求他们出手也不迟。”
陆明萱闻言,忙道:“五哥再是尊贵再是能干,到底年纪还小,未必就能镇得住府里那些世仆,且他手上能有多少人手可用?由他出面去查才真会打草惊蛇呢,要我说,还是该趁早回了老国公爷和国公爷,只瞒着长公主即可,让老国公爷和国公爷出面,才有可能赶在一应证据被毁掉之前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让其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切齿,“不然等其察觉后,提前将一应线索都毁了,还要怎么查下去?岂非只能继续任其像深藏在草丛中窥伺的毒蛇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趁人不备出来咬人一口?”
凌孟祈无奈一笑:“我何尝不是这样劝小五的,但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说定要自己揪出那害他之人,将其碎尸万段……我如今又行动不便,老国公爷与国公爷来瞧我时,偏又总是跟着一大群人,我便是有再多话也不方便说,也就只能由着小五去了。”
面上无奈,心里则更无奈,总觉得陆明萱在听到陆文逐惊马一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后,态度过激了一些,就好像被暗算被谋害的人不是陆文逐,而是她自己一般,连此番差点儿就真着了道赔上性命的陆文逐的反应都没她的大,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由此又想到了那次在九省楼,自己问她何以会与国公府其他姑娘们都不一样时的情形,不免又经历了一回对她过去的一无所知和对自己现在一无所有无能无力的懊恼与痛恨。
若陆文逐此刻站在陆明萱的面前,陆明萱一定要抓着他,将他的脑子劈开,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告诉他,凭你那点微薄的力量是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的,赶紧求助老国公爷和国公爷罢,不然下次你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真要去阎罗殿见阎王爷了!
但陆文逐此刻既不在陆明萱面前,陆明萱见了他也不可能真这么做,便只能靠凌孟祈使力了:“那等凌世兄再见到五哥时,可千万要再劝劝他才好,再耽搁下去,可就真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说完,见时辰委实已不早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逗留了,只得辞了凌孟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离开了汀澜院。
余下凌孟祈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后,又盯着门口看了半晌,直至虎子走进来,才收回了目光。
虎子一进门来便见他家少爷竟在笑,不是平日里对着国公府上下那种虽看起来如沐春风,实则笑意却从未抵达过眼底的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显然少爷这会子心情极好,因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凌孟祈面前,一脸讨好的笑道:“少爷这会子可觉着好些了?头还痛吗?伤口还痛吗?”
凌孟祈闻言,脸上的笑立时隐去了,道:“萱姑娘安全无误的送到了吗?”
虎子忙道:“已经安全无误的送到了,我亲眼瞧见她进了空翠阁才离开的,少爷只管放心。少爷还没回答我身上可好些了没有呢?”
凌孟祈如何不知道虎子何以会这样问自己,但他的确觉着因着陆明萱来了这一趟,他身上的伤口都没先前那么痛了,因故作威严的道:“已经好多了……”
话音未落,虎子已一脸促狭的笑道:“我就知道萱姑娘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只要将她请到,包管少爷药到病除,立马生龙活虎,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少爷打算怎么奖赏我啊?”
凌孟祈板起脸来:“背着我自作主张,你还敢要奖赏?我不打你一顿板子就是好的了,这次念你是初犯,我便饶了你,若再有下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只是话虽说得严厉,眼角眉梢的笑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不免给人以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虎子立时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道:“少爷别打我,我以后再不敢了便是。”心里却忍不住好笑,自家少爷可真是有够口是心非的,明明不知道多想见人家,明明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见到自己背着他自作主张将人请了来,却偏又要做出这副样子,真等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不去请人来时,他只怕比谁都着急罢?真是!
凌孟祈仍尽力板着脸:“你知道就好。好了,我要睡了,你也早些歇息罢,昨儿为照顾我你一夜都不曾合眼,今晚上便让其他人服侍,你且好生歇息一晚,不然你累垮了,谁来服侍我?”
而且国公府的人哪有虎子知道他的心,譬如方才请陆明萱过来之事,除了虎子,还有谁会想到这么做?自己以后若真能心想事成,说不得还要好生答谢虎子一番才是呢!
凌孟祈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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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万更神马的,有点伤不起了啊……
☆、第六十七回 亲事
晚间陆明萱盥洗过躺到床上后,虽过去两夜都几乎没怎么睡过,却依然久久都不能入睡,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欲谋害陆文逐的人到底是谁?
她在心里先将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过了一遍,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不必说,陆文逐是他们最钟爱的孙子,他们断没有谋害自己亲孙子的道理;陆中冕与陆大夫人虽只是陆文逐的伯父伯母,关系远了一层,但大房与三房彼此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三房自有福慧长公主保其富贵荣华,至多也就将来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百年后,分一份家产与三房也就罢了,陆中冕与陆大夫人还不至于为了那点银钱谋财害命。
而二房身为庶出,历来在府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连话都不敢高声说一句的,且他们一样与三房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二房也可以排除;还有三房自己,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身为陆文逐的亲生父母,虎毒尚且不食子,自然更不可能是他们,否则他们岂非比禽兽都不如,竟能做出谋害自己亲生儿子的事?
陆明萱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父母。
再往下便是小一辈的了,陆文廷身为嫡长子,板上钉钉的定国公世子,陆文逐虽尊贵,却碍不着他;二爷陆文远是庶子,二十年后又是一个陆中景,也没有谋害陆文逐的动机且也没有那个胆量;四爷陆文迁素日虽爱与陆文逐较劲儿,说穿了也就是小孩子之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而已,还上升不到为此杀人的高度,再往下陆文运就更小且是庶出的庶出,直接可以不考虑他。
至于姑娘们就更不必说了,饶是与陆明珠素日多有龃龉的陆明雅都不可能就因为这样的小事做出谋杀陆明珠亲弟弟以报复的事,她没那个心计也没那个本事,而且纸终究包不住火,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一旦事发,死的可就不只是她,指不定还要连累到陆中景与陆二夫人了;剩下其他姑娘就更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