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姐妹二人辞了戚氏,在约好歇了中觉陆明萱再过去陆明芙那边后,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陆明萱因吩咐段嬷嬷与杭妈妈先下去:“两位妈妈跟着我奔波了一上午,也累了,且先下去歇着罢,晚间再上来服侍也是一样,只有一句话我得说在前头,两位妈妈都是聪明人,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想必不必我来告诉两位妈妈了吗?”
说着,先看了段嬷嬷一眼,最后直直将目光落在了杭妈妈身上。
不是陆明萱不想将杭妈妈也如伴琴伴香那般打发出去,皆因一来她若一次将陆老夫人亲自替她挑的人都打发出去了,未免太不给老人家面子,陆老夫人或许不会与她计较,旁人却难免说嘴;二来杭妈妈单论能干,倒也是真能干,她想留着她将来与段嬷嬷相互掣肘,就跟陆明芙屋里桑嬷嬷与吴妈妈一样,如此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变废为宝了。
杭妈妈在陆明萱清泠的目光下只觉后背生寒,几乎就要忍不住跪下去,还是见段嬷嬷一脸的沉着,不想被她比下去,好歹稳住了,忙赔笑应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的,奴婢一定会管好自己嘴巴,不该说的全部烂在肚子里,一个人也不告诉的!”
陆明萱主要想敲打的也是杭妈妈,段嬷嬷那样的聪明人,就跟响鼓一样,根本不用重捶,待杭妈妈说完后,方道:“那我就记住妈妈的话了,明儿若妈妈做不到时,可别怪我不念主仆情分,自然的若妈妈一心为着我,我也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杭妈妈闻言,忙又表了一番忠心,才与段嬷嬷一道,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陆明萱这才吩咐丹青:“把我给卫姐姐准备的东西收好,把姐姐的拿出来,待会儿我好一并带过去。丹碧,你服侍我更衣。”
丹碧闻言,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跟姑娘这些日子,近身服侍姑娘的一直是丹青姐姐,今日姑娘怎么想起叫她服侍了?不过姑娘既然有命,她自然只有听从的份儿,遂应了一声“是”,跟着陆明萱进了净房。
经过段妈妈这些日子的调教,丹碧虽第一次做这些事免不得有些手生,但渐渐也就做顺了,很快便服侍陆明萱卸了妆容钗环,然后服侍她换起家常衣裳来。
陆明萱忽然问道:“今日是你传消息给凌公子,让他去积芳阁找我的?”
虽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因为除了丹碧,陆明萱实在想不到凌孟祈还能通过谁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下落。
丹碧一脸的惊讶:“姑娘怎么会知道的,莫不是公子告诉姑娘的?可公子不是说这事儿不能告诉姑娘,连给我的信号弹颜色都极淡吗……”
到底是在市井长大的,丹碧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本又长了一张圆脸,撑死了也就勉强能称个‘清秀’而已,如今做出这副惊讶的样子,便显得很是憨厚。
饶陆明萱心里颇有些不高兴,如今也说不出责怪她的话来了,只得语重心长的道:“你们公子的意思我知道,是怕我有什么危险,所以才会让你我去了哪里,便第一时间告诉他的,可你别忘了,你如今既跟了我,便只有我才是你的主子,你也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了,你明白吗?”
丹碧一脸的困惑:“可是公子也是为了姑娘好啊,而且公子与姑娘很快就要成亲了,成亲后就是一家人,听姑娘的话与听公子的话,有什么区别吗?”
陆明萱抚额,只得与她把话说透,还有意危言耸听:“是没什么区别,可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你们公子正当差呢,就那样大喇喇的跑出来,让他的上峰看见了万一罚他怎么办?所以以后除非极危险的情况,你不许再告诉他我的下落记住了吗,否则我就让段嬷嬷打你手板,打到你记住为止!”
想起段嬷嬷的手板,丹碧本能的缩了缩手,但仍嗫嚅道:“可是公子说了……”
凌孟祈是给她送帮手来,还是送细作来的,那她以后岂非在他面前都无任何私隐可言了?陆明萱只得喝道:“没有可是,你只记住我的话即可,其他的,我自会与你们公子说的!”
丹青抿了抿唇,方不再言语了。
☆、第三回 下聘
次日,高副指挥使果然登门拜访,说如今凌孟祈与陆明萱的八字已经合过了,是天作之合,打算择吉日登门正式下聘,问陆中显意下如何?
饶陆中显之前已被端王这个媒人给震撼了一回,如今再见高副指挥使亲自上门,依然且惊喜且惶恐,论惊喜或许还及不上当初乍然得知端王的身份之时,论惶恐却比当时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端王虽贵重,以陆中显的身份,还远远不到与其相交的地步,说句不好听的,陆中显那是想巴结都没那个脸面与胆子往上凑。
高副指挥使却不一样,是陆中显上峰的上峰,就算五城兵马司真正的掌舵人是窦指挥使,高副指挥使要提拔个把个下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与他搞好了关系,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尤其高副指挥使还十分客气,一见了陆中显便与之称兄道弟,见陆中显战战兢兢的,又让他别拘谨,也别一口一个‘高大人’的叫他,没的白生分了,让他叫自己的字‘远华’即可,最后还意有所指的笑骂陆中显:“你这小子,与端王爷那么好的关系,却瞒着兄弟们,要不是这次端王爷亲自你女儿保媒,我还不知道呢!”
陆中显这才明白过来高副指挥使今日待自己为何会那般亲热,他顶着定国公府的人的名头进了五城兵马司后,旁人碍于定国公府的名头是不会轻易难为他,但他毕竟是半路出家做官的,哪个山头都不好靠,又只是定国公府的旁支,要升官却是不容易。
如今好了,若能靠上高副指挥使这座山头,他在五城兵马司也不必再单打独斗了。
“高大人说笑了,下官是哪个牌面的人,哪里敢说自己与端王爷关系好?”陆中显一脸的谦逊,“不过是下官的二女婿先前在江南与端王爷朝夕相处,算得上熟识,所以端王爷才肯屈尊抬举他罢了。”
高副指挥使笑道:“我可听说凌千户很是尊重你这个老丈人呢,他与端王爷关系好,不也跟你与端王爷关系好是一样的吗?待择定了吉日下聘时,凌千户也要亲自来的,到时候我们兄弟翁婿再好生喝上几杯。”
在副指挥使的位子上一坐便是十来年,高岩早想挪位子了,但他上峰窦指挥使的年纪偏与他差不多,后者又出身东平侯府,虽算不上京城一等一的勋贵人家,也算是颇有体面了;不像他,出身既不显赫,又没个可以帮衬的亲朋本家,能坐到副指挥使的位子全靠自己,如今眼见升迁无望,他自然只能另谋去处,可其他地方哪能那么合适就缺一个从三品乃至以上的缺呢?
若能靠上端王爷,何愁将来不能心想事成?所以高岩今日才会待陆中显这般客气,不是冲的陆中显本人,而是冲的凌孟祈,他可早已听说了,端王爷在江南蒙难时,是被凌千户给救了的,端王爷心里待其如何,可想而知,不然此番也不会纡尊降贵为他和区区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女儿保媒了。
这也是他当初听得曹指挥使请他帮凌孟祈保媒时会一口应下的原因。
只要凌孟祈届时愿意在端王爷面前替他美言几句,那他此番这个媒便没有白保!
当下上峰与下属两个人一个着意结交,一个有心笼络,花花轿子人抬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个时辰后,已亲热到几乎要结八拜之交的地步。
还是高副指挥使没有忘记正事,忙把话题拉了回来,与陆中显商定了将下聘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九日,也就是三日后,眼见时辰已不早了,方告辞去了。
陆中显苦留不住,只得将人送至了大门外,瞧着其扳鞍上马走远了之后,方折了回去。
三日后,穿戴一新的凌孟祈果然同了高副指挥使一道,亲自登门下聘。
凌孟祈的聘礼数量与当初颜家给陆明芙的聘礼一样,也是三十六抬,但质量却远非颜家的聘礼可比,除了装在大红色龙凤喜盒里面的酒坛茶盒、喜饼喜果、绸缎尺头、鸡蛋鸭蛋并各色鲜鱼这些每家下聘都必不可少的常备物件装了十抬以外,各色时新的绸缎布匹与金玉首饰不但数量比当初颜家的多了近一倍,那些项圈啊镯子啊耳坠啊几乎全部都是镶了宝石的,就更别说凌孟祈的聘银是整整五千两银子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在两个穿红底印金喜字衣裳的小厮手里不停的挣扎高叫,引得今日来赴宴的众族人本家的小孩儿都来瞧,院子里因此热闹得不得了。
戚氏在正厅里招呼客人,闻得小丫头子进来一一通报凌孟祈的聘礼,在众亲朋妯娌的艳羡目光和络绎不绝的恭维话下既觉得面上有光,又有些担心陆明芙听得妹妹夫家的聘礼比当初颜家给自己的强多了,会产生心理落差,与陆明萱生隙,再不然就是心里存了疙瘩,将来去了夫家以后与夫家的人处不好。
只她现下实在抽不开身,之前颜家来下聘那次她还有陆明萱帮衬自己,今日姐妹二人却都待在自己院里不方便出来,所有宾客都得她一个人招呼照顾,便是要开解陆明芙几句,也只能等到晚上送毕客人之后了。
戚氏却不知道,陆明芙知道凌孟祈给妹妹的聘礼后,为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因此与她生隙,彼时她就正满脸是笑的打趣陆明萱:“想不到妹夫的家底竟这般厚,将来你过去后可有福了,上头又没有长辈约束你,那可真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想起来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啧,光想想都能羡慕死人了!”
一旁丹青闻言,忙笑道:“今儿是我们姑娘大喜的日子,大姑娘可不兴满口‘死’啊‘活’的。”
陆明芙也不生气,笑道:“知道了,丹青管家婆。明儿妹妹过去以后,也不愁没有管家娘子了,你就将丹青许给妹夫家的大管家,可不就是现成的管家婆了,管保事事都与你管得妥妥帖帖的。”
凌孟祈家的大管家可不就是虎子吗,倒是整好让姐姐说中了,陆明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丹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羞得一张脸通红,跺脚嗔了一句:“大姑娘就会笑话儿人!”自顾跑了出去。
余下姐妹两个笑了一回,陆明萱才正色道:“姐夫家当初给姐姐的聘礼是及不上今日凌大哥给我的,但我要说,银子什么的都是死物,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人,还怕将来没有银子吗?”她与戚氏想的一样,也是担心陆明芙会产生心里落差,毕竟这落差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好几倍,所以才会有此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