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颓然的坐在地上,太子走了良久,她都没能站起来。
陈嬷嬷进来,将人扶起来:“娘娘,您现在该拿主意才是。听殿下的意思,小郡主是极为能干的……想来总能回来……”
太子妃摇头,将人推开,直接去了案前,写了一封信,封好口之后递给陈嬷嬷,“天亮之后,给我父亲送去。交代他,务必要如此……”
陈嬷嬷刚才帮着磨墨,看了几眼,她接过信却没急着去:“小殿下的意思,是主战……”
而您,却坚持叫陈老大人主和。
这不是意见相悖了吗?
太子妃从卧室走出去,去了佛堂,默默的跪下:“嬷嬷,你就没想过,一旦开战,这人还怎么换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主和。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先把人迎回来。咱们提前,悄悄的叫人护送梧儿去边境,兄妹俩在边境就换回来。打从入了靖国的那一刻起,出现在人面前的,都只能是梧儿。两人年纪还不大,以修养身体为由少见人,趁这个机会,跟着大儒们长些学问,有个两年,再出去,谁敢说以前的梧儿不是梧儿……”
可一旦开战,变数太多了。关键是,“我不能把两个孩子都放在险境之中。一个从狼窝里还没有救回来,又把一个送到战场前沿……”
“可是这主和……太孙换了郡主,小郡主又该如何……”陈嬷嬷低声询问,“老奴觉得还是不妥当。”
“先送‘表小姐’去别院,到了别院之后,梧儿脱身去边境。换过身份,桐儿秘密随行,进了京城,去别院。她就是陈家的表小姐。郡主也罢,表小姐也罢,姑娘家总少不了要嫁人的。养上两年,学两年规矩,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家……厚厚的给上陪嫁……必不会叫她受委屈。等到将来……太子继位……”她的声音低下来,“总少不了她一个公主的身份。梧儿好,桐儿才能好。若不然,就凭着殿下偏袒临安的样子,这将来……”
陈嬷嬷心里叹气:既然小郡主是如此一个有主意的人,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听人安排。说是表小姐就是表小姐了?
况且,她主战,会不会是已经想到了娘娘说的这种可能呢?
可这话她一个做奴婢的却不敢说,只拿了信,默默的退了出去。
要出门的时候,听到娘娘又交代了一声:“不要叫凤鸣苑知道。”
而太子,却已经召集了人在书房议事。
詹士府的官员今儿是请不来了,都在家团年呢。倒是东宫教授,算是皇上给太子的师傅,都是住在府上的。平时帮太子解答学问上的难题,其实这二人,也当幕僚在用。
柴同先道:“太子若先主战,便有不慈的嫌疑。而如今太孙殿下主动要主战,臣觉得这是个机会……”
太子看向另一人:“谨之先生,您看呢?”
“主和,一不说称臣,二不说纳贡,三不说分割城池,那能选择的就只有金银、珠宝、美女。再不行,就是盐和铁。就只说金银珠宝美女吧。先不说北康答应不答应,就说答应了吧。这得多少才够数呢?不说金银国库拿不出来,就是能拿出来,人家开口要几千美女,这给是不给。比起财宝,北康更愿意要女人。多多益善的女人。繁衍生息,那就是人口!可真要如此,殿下啊!只怕靖国上下,无不怨声载道!太孙人未回,便先失民心。此法不可取。”
“那先生之意,主战又当如何?”太子手抚在额头上,皱眉又问了一声。
“这主战……”他摇头,“不说圣意如何,就只说这战,又该拿什么打呢?国库空虚,年初工部预估得需银子一百五十万俩……可年底呈给户部的条子,整整花费了三百二十万俩。超出的一百七十万,而圣上的极乐宫却还没有建造完成。而年前,各部官员的俸禄都发不下去了。武安王吵的最热闹,请战请战……可他很清楚,朝廷拿不出银子给他打仗的……”
太子把手捂在胸口的位置,那里是一封信,一封千里迢迢才送到自己手里的信。他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所以……如今和不成,战不起,是吗?”
书房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和不成,战不起,这就意味着根本就没有本钱把太孙给接回来。
太子的手才茶几上拂过去,茶盏应声而落,摔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堂堂一国太子,却连自己的孩儿都不能相护,这当的是哪门子太子?”
呼啦啦,书房里跪了一片。
柴同却道:“殿下是该主战。就如小殿下所言,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殿下,这是气节。您该将它当朝俸给皇上,好叫天下人知道,咱们的太孙,是个什么样的太孙。这样的太孙,该不该迎回来?想来朝中清流,是会上下奔走,为太孙筹谋的。咱们知道战不起,皇上也知道战不起。既然站不起,又得想要太孙回来。那便还是得和。臣倒是觉得,和,也未必就行不通。如果有机会,臣倒是想去北康看看,见见太孙。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或许有别的机会也未可知。另有,臣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太子皱眉:“问便是了。有什么不能问的。”
柴同小声道:“臣想问,殿下是想臣等救回您的儿子,还是救回太孙殿下?”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桐儿不是太孙的事传出去了?
他锐利的看向柴同,却见他眼里的歉意一闪而过,恍然间,他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是知道北康的太孙并不是真的太孙。他只是想问,是单纯的想救儿子的性命,还是带回来的必须是太孙。
这话听起来别扭,但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果自己要求带回来的必须是太孙,那么就必须风风光光的,光明正大的带着靖国的太孙回来。
如果只在乎那孩子的性命,那就好办多了。只要确保他活着,并且带回来。比如,可以用一场意外,叫‘太孙’丧生。将桐儿偷摸的带回来。要是安排的好,‘太孙’的死,说不得倒是能反咬一口,从北康咬下一口肥肉来。
这个太孙没了,以后还会有另一个太孙。如此,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而这个提议之于他而言,却也心动了。桐儿到底只是假太孙,就算是迎回来,她还是得让给梧儿。而梧儿,长在妇人之手,养在深宅内院。这样的继承人……
该如何取舍?
太子摆摆手:“你们下去早点歇着吧。孤得好好想想。”
两人起身,默默的退出去。
出了门南谨之就说柴同:“重之兄,今儿你的提议,有些过了!”
柴同摇头:“可若是不如此,此事当何解?太孙在北康,朝廷便处处被掣肘。可迎回太孙,朝廷又没有能力。既支付不起那笔赎金,又打不起那场仗。两难之下,唯有舍弃一途可走。牺牲一人,换天下安,有何不可?况且,只是失了身份……能保全性命,能富贵安康,这难道不比在北康做质子更好?”
南谨之却道:“可太孙,隐有明君之风范……弃之可惜了!”
东宫里,不管是临安郡王还是另外两个更小的公子,比起这位千里之外便能洞悉朝政的太孙,所差远矣!
李长治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太子殿下正躺在摇椅上,摇晃着,嘴里一直念叨着:“……可惜……可惜……”
可惜桐儿不是男子,可惜如此潜质却只能被埋没。
李长治低声道:“殿下,正院有消息……”
太子冷笑:“孤知道孤的好太子妃是怎么想的?她是断断不会主战的。只怕打发人给陈家送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