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同她共度一生的觉悟。他只是……偶尔会感觉到窒息。
他一直以来的生活都被安排得很好,他的人生宛如一支谱写好的曲子,从序章到终章,他只负责演奏,要小心翼翼不能错一个音符。他在一条铺好的路上行走,一路坦途,可疲倦感时时袭来。他并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他只是想在间奏的时候小憩片刻。
就像他喜欢江暖风,但他也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做一点不可能的幻想。
林尚俊同江暖风一起去上大学,两人分在不同的学院,课程完全不同,又参加了不同的社团,在一起的时间倒是比高中时候少得多了。
以江暖风的才情风韵,很快成了商学院的院花,第二年又被推为校花,追求者多如牛毛。江暖风则从不掩饰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对所有追求的人婉言谢绝。到了周末二人才会凑到一起,有时候在陌生的城市闲逛,有时候去不太远的地方旅游,像很多情侣那样,林尚俊觉得这种生活反倒是比高中时候要好。
可江然念初中后整个人都变了。同江暖风当初完全不同,江然的叛逆期来势汹汹。学校三五不时请家长到学校去面谈,次数多了江家人都放弃管她了,老师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在外面胡混。这些都是她那个保姆说给林尚俊听的。
从前林尚俊读高中的时候,还以家长的身份出席过江然小学的家长会,如今他大学所在的城市距离羊城一千五百公里,他没有办法随时回来,所以总挂心她。
同林母打电话的时候林尚俊会顺便问一下江然的情况,林母总让他不要管太多,安心学业,做好出国的准备。问江暖风,江暖风则说江然只是爱玩,年纪大一点就安稳了。林尚俊给江然打电话,十次有五次她都不接,只是每次都会打电话回来,有时候说睡着了没听到有时候说忘记带手机。
每次假期他回来,江然总是乖乖待在家里,看不出一点儿叛逆少女的样子。可老保姆却偷偷跟他告状,说她昨晚凌晨三点才回来,搞得一身油彩,都不知道去哪儿干了什么。
小姑娘一天天放纵,可在他面前却装得像只乖兔子,叫他抓不到她把柄,
直到一次他有事临时回羊城,跟谁都没有说,终于让他抓了她现行。
那晚他特意去了江家,借拜访江家夫妇之名想见江然一面,可江然不在家。问到江然的行踪,杜惜蕊嗤之以鼻,江城礼压根不想谈,话题一转带到了江暖风身上,说两人都要出国的话,是否考虑出国前先订婚。林尚俊有些吓到,推说事情太大需要父母首肯,狼狈地从江家逃出来。
他给江然打电话,她照旧不接,他没办法,也不想回江家,只好到附近找了个长椅坐下等。
六月,羊城入夏,天气不冷。这是富人区,容积率低,地方大人少,晚上很安静,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海涛声。林尚俊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江然的场景,她像一条红色小鱼在海水里畅游,那么自由自在,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目光。
细算下,寒假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有半年了,她是六月生日,已经十六岁了。
林尚俊坐在长椅里看着江家门口的方向,一点儿不觉得等待是件难捱的事情,反倒是带给他难得的轻松感。
夜里十点,江然依旧没回来。林母来电话问他去了哪里,他扯谎说今晚去老同学家过夜。之后他给江然打电话,小姑娘依旧不接电话。他耐心地等,这是他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就算荒诞没有目的,他还是乐在其中。他忍不住想她见到他时的模样,惊讶,欣喜若狂,只是单纯地想一下他都觉得兴味盎然。
凌晨一点多,林尚俊困意很浓。他是个作息及其规律的人,十点钟上床睡觉,六点钟准时起床。熬夜到一点的生活从来没有,他哈欠连连地强打精神继续等待。终于一辆车停到了江家门口,车门开了,三个人下了车。两女一男,男人抱着一个女人的肩膀,另一个女人去摁门铃。
路灯光线很好,三人穿着看得很清楚。都是些在林尚俊看来非主流的装扮,男人穿着打铆钉的牛仔裤跟鞋子,上身的砍袖t恤印的是骷髅玫瑰花的图案。两个女人衣着暴露,一个穿超短裙,被搀扶的那个穿热裤跟露脐短上衣。
林尚俊立刻起身跑过去,到了近旁看清男人抱着女人是江然,他立刻上前把人给抢过来护在怀里,闻到了浓郁的酒味儿。
“你谁?”穿着超短裙的边雨彤如临大敌,警惕地问。
“你们是谁?”林尚俊冷声问。
“我们是她同学。”
林尚俊打量这两人,浓妆艳抹之下看起来确实稚嫩。在看怀里的江然,烟熏妆黑唇膏,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是谁?”边雨彤又问。
“我是她哥哥。”林尚俊口气稍微缓和一点。
边雨彤眉毛一扬,问:“你就是林哥哥?”
林尚俊愣了,下意识低头看江然。刚好江然皱着眉头仰起了小脸,看到他后露出粲然笑容。她抬起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小嘴带着酒气在他下巴那儿,轻声呢喃:“林哥哥,我好想你。”
林尚俊猛然意识到他的然然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他说不出那种什么感觉,他的手在发抖,呼吸无法跟上心跳的频率,血液在体内飞速窜流。同跟江暖风在一起的时候不同,他感觉到的不单纯是肉体上的,还有从灵魂之中迸发出的震颤。他因为这种震颤感到恐惧。
老保姆来开的门,林尚俊抱起江然进了院子。江家夫妻都睡下了,老保姆提醒林尚俊不要弄出声音,三人悄无声息地上楼,送江然回了她的卧室。林尚俊离开,老保姆在屋里照顾江然。
林尚俊守在门口,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还在颤,掌心里都是汗,下面蠢蠢欲动。他抬起下巴望着天花板,心里感觉到痛苦跟恐慌。
老保姆出来了,带他到客房休息。安顿好他的一切后老保姆说:“林少爷,你也看见了,她现在天天这样。我知道她是心里苦,江海出事后老爷跟夫人对她都不好,她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怎么排解。她就听你的话,你多劝劝她行吗?”林尚俊答应,老保姆才离开,
洗过澡,躺在床上,林尚俊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同江暖风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那样子过。就算在生理迸发的时刻他也没有那种深入灵魂的震颤。他的然然,真的只是妹妹吗?他不敢往下想,仿佛前面有个深潭地狱在等他。
第二天一早他便离开了江家,回到林家取了行李登上了回学校的飞机。在飞机上他想了很多。他坚信他是爱江暖风的,对江然有感觉也许只是一时糊涂。他不断催眠自己,下飞机后立刻给江暖风打电话说想见她。然后他们去了酒店,在大床上纠缠许久,他却起不来。他很想,可是没办法。
末了,他软趴趴地瘫在床上,疲倦又挫败。江暖风抚摸他的头发说:“你只是太累了。”他低低地“唔”了声。
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有个十六岁的女妖在他心里藏着,只消一想他那里就能复苏。可看到江暖风的脸,那里很快就归于平静。他心里想的,一直就是那个红色小鱼一样自由的女孩。
于是,如何跟江暖风摊牌变成了林尚俊面临的难题。他们在一起好多年了,江暖风毫不保留地爱着他。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儿,两家甚至把婚事都提上了日程。摊牌的风险是巨大的,他自己承受不了,江暖风亦然。
他开始后悔,犹豫不决。很快他跟江暖风要一同前往英国留学,两家已经说好了留学归来就为二人举办婚礼。时间往后拖一天,困境就会越大。
七月,林尚俊同江暖风毕业了。出国的事情已经办好,八月份二人便要一起前往英国继续深造。一切都是江暖风亲自处理,机票,行李,英国的住处,汽车,保姆。他只需要登上飞机,连手提箱都不需要带。
林尚俊终于按捺不住找了江然,两人约在一家甜品店见面。他给她买了香蕉船,她吃的津津有味。他看着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父母和舆论的压力,江暖风会受到的伤害,他会被人啜泣,甚至出不出国是否继承家业都不要紧,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你找我什么事?”江然咬着勺子问。
林尚俊难得在江然面前脸红,支支吾吾地说:“是……有些事……”
“刚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江然说。
林尚俊莞尔:“你先说。”
“昨天江暖风找过我。你们之间出什么事了吗?”江然单刀直入。
林尚俊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