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造纸纪 狷狂 3159 字 10天前

明明是死物,又怎么样被赋予了生机,有了鲜活的肢体,有了自我的意识,有了蓬勃的活力,有了改变世界的想法。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也许,来到这里,并不是一场悲剧,尤其对于喜欢创造的人来说。

可是这个世界会接纳他吗?会认可他吗?还会把他当成一个外来者驱逐出去。

他并不想离开,因为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那些曾经抚育过,保护过,关心过,爱惜过自己的人,他也回报了自己的情感。既然有了牵扯,便有了因果。无论开始怎样的无稽,但是他的停留,已成定局。

真的是不想离开啊。

笔尖甩了出去,勾起细长的弧度,那应该是一只眉毛,若剑飞入鬓。下面会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亮且澈,透却不见底。笑起来很好看,清爽、温暖、让人放松。

这个生命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优渥很舒适,但是呆在我身边会更好。爸爸,妈妈,三儿,还有即将告别的连蔚,欧阳……如果这个世界注定不会有人为我停留,至少我创造的这一个,会例外。不是血脉的羁绊,却比血脉更加深厚牢固。何时何地,不离不弃。

如此,我便赐你永生。

第15章 羁绊

简墨在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全部意识如同被抽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从椅子上滑落摔到地上动静不大,但足以惊起全场考生的注意。监考老师立刻快步跑了过来,大力按揉他的人中,却没有弄醒他,只得对另外两名监考老师交代一句,背着简墨出了考场,直奔医疗室。

另两位监考老师对望一眼,默默摇头:每年都有这么几位昏倒考场的,已经不新鲜了。其中一人叹气道:“心理素质真是太差了。”

一人走过去,收拾了简墨摔倒时带到地上的东西,然后将桌上的诞生纸拿起准备收起,却发现上面的字迹干净,收尾完整,轻轻咦了一声:“写完了?这手法——”

连蔚赶到医疗室的时候,简墨还没有醒。医疗室的医生检查过一遍后说:“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很正常,就是血糖低了点。可能中午没有吃饭,又一直在用脑。让他睡一会就没事了。”

连蔚只好谢过医生,把简墨带回家。看着在床上昏睡中面色有些发白的少年,连蔚心里又是痛惜又是欣慰,给他拉过一床毯子盖好,就离开了。

晚上给这个孩子准备一桌好吃的犒劳犒劳吧。

简墨在睡觉,睡得很酣畅,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连蔚进来过好几次,都没能唤醒他。

他感觉自己正飘在无尽的宇宙中央,周围有许多星星点点的荧光在浮动,有的明亮如皓月,有的微弱如萤火,有的灵动如精灵,有的旋转如陀螺……远远近近,如幽暗的海上漂流着发光的藻类。

梦见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的,不过他总觉得这与上一世做梦时见到的浩淼星空不同:那时的星空虽然同样浩渺无际,却是给人空灵寂寞之感。而这一片星海,却让他感觉到蓬勃的生机,就仿佛那些星星是有生命的。

他有时候甚至会荒谬地觉得,如果自己开口说话,星星们是会回应自己的。

当然,他不会真的去做这种事情。

就让他静静躺在这篇美丽的星海中,安静地什么发会儿呆吧。

忽然,简墨感觉到某处有人正专注地看着自己,而且已经看了自己很长时间了。强烈的被视感,如有实质的触碰感,让他十分在意,但心里却并不紧张。尽管他没有发觉注视他的人,但莫名的就觉得这目光并没有恶意,像是刻意让自己发现一样。

是谁?

蓦地睁开眼睛,视界里是他在连蔚家的房间。房间里一片黑暗寂静,外面的路灯灯光透过淡蓝色兰花窗帘,弥漫着朦胧的光。

简墨的呼吸停了一拍,随即有些失望的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做梦。

那个梦——

不,有人!

简墨蹭得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阳台门上的身影:一个年轻的男子,黑发黑眸,正在黑暗中微笑着看着他。

“你是谁?”简墨冷声问道。

年轻男子笑意更盛,他宛若一位优雅的贵族般微微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我是谁——不是应该由您来告诉我吗?”

最普通的白衬衣,袖子折到七分,方领留了最上面一粒未扣。男子的打扮很寻常,但不论是他刚刚随意的靠在栏杆上姿态,还是说话时的抑扬顿挫,都如同受过严苛训练一样得体且给人视觉享受。简墨不由得联想到花体写成的十四行诗,隽秀而不失傲骨。

年轻男子从容地走到简墨的床边,半跪下来。他捧起简墨的手,低头合眼,额心轻轻地贴上。细碎的刘海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显得十分柔顺。

造物向神灵膜拜,生命的牵引在胸口跳跃;

孩子向父母昵亲,灵魂的传承在眉心印结;

骑士向主人誓忠,长剑的信仰在左肩闪耀。

简墨没有推开这位年轻男子。

他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走过来跪倒靠近自己的姿势娴熟自如若得仿佛已经做多次。而自己就这般望着他的场景,又似乎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简墨明确自己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年轻男子,然而感觉却告诉他,这不是演戏。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个轻予人信任的人,也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六街没有这样的人。最好的例子莫过已经相处了半年的欧阳,他并没有给予别人了解自己底细的机会。可这个人——自己是不是被人下迷魂药,药坏了脑袋?

望着年轻男子头顶的黑发,简墨心里突然闪现一个可能,随即又摇头否定。

过了一会,年轻男子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将简墨的右手在身侧放平,默默切脉。

简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抬。

一分钟后,年轻男子抬头向简墨轻柔道:“您脑力消耗太多。加上没有按时进食造成低血糖,脑部有些供血不足,倒不是大碍。”顿了顿,他有些责忧地凝视着简墨,语气委婉地补充,“只是——‘赐你永生’这种赋予对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严重超负荷的。如果不是有初窥之赏,这种超状况的发挥只怕于您将来有大碍。”

简墨耳朵抖动了一下,肾上腺素急速上升:有一种震惊夹杂着狂喜,和对某种重大猜测不断自我否定和自我肯定的情绪,如同顺着地心裂缝飙升而上的岩浆,扑向这个世界。

从细微到喷发,只经过了一眨眼的功夫。

下一秒,他跳下了床,双手微握在身侧,紧张得不自觉地颤抖。简墨眼睛紧紧盯着年轻男子的脸庞,内心充斥着尖锐的喜悦,头却在不停地摇,一时间说话都错乱起来:“你是……你是……”

年轻男子依旧半跪着,只是头随着简墨的起身而变化,一双明亮的黑眸只围着他打转,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