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冷,您要不进去坐坐。”
“不了,在外面散散步一会就回家。”那婆婆说话间也一直打量玉玦,笑吟吟和善的听玉玦说话。
“地上有冰,您走路时候当心点。”真是很喜欢干净端雅还这么和善的老人,玉玦忍不住叮嘱,见老人手有些发红,玉玦俯身将老人袖子上的暖袖放下来遮住手,正低着头的当口,身后有声音传来。
“夫人。”
玉玦转身,孔泽瞿站在两步外,正看不出神色的看着她们,连中午都没到,孔泽瞿怎么回家了,这个点儿看见孔泽瞿也是很稀奇,可听孔泽瞿叫夫人更是稀奇,玉玦低头去看这婆婆,发现原本笑吟吟的老人脸上已经没有笑了,正专心看孔泽瞿。
“我叫人送夫人回去。”孔泽瞿说话。
“不……不了,我自己走回去。”说罢转身就走,临走的时候又说“你有时间的话来看看先生吧。”
“知道的。”
玉玦察觉这婆婆瞬间神色变了,又听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显是老早就认识,孔泽瞿还叫这婆婆夫人。然明明叫的是夫人,可两座屋子隔得这么近,从未见过这两家有其他往来,甚至那么长时间要不是偶然遇见,她十几年都没有看见过那婆婆。
“等等,我送您回去。”玉玦看老人一个人在小路上走,实在有些不放心,且不管孔泽瞿这里,追上去要扶着老人。
“您认识孔泽瞿。”玉玦扶着婆婆走,实在好奇低声问了句。
“认识的。”
“他怎么叫您夫人呐?”
如此婆婆就有些欲言又止了,半天了才说“我是他成人时候进得孔家门伺候先生的。”
玉玦猜测这先生应该是孔泽瞿父亲,这样算来这婆婆也算是孔泽瞿继母了,明明是一家子人,可孔泽瞿的态度客气而疏离,还不及只有两面之缘的她。
“我总觉得您熟悉的不得了,好像是我在哪里见过的人,可我们明明才见了一两面。”玉玦终是忍不住又问。
“好孩子,你觉得我熟悉也难怪,我也是从南边儿来的。”
如此玉玦就再没有问的了,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妙,她与那婆婆竟然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甚至两个人对于南洋的记忆也差不多。
将婆婆送到门口,玉玦就往回走,走着走着猛地就站住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婆婆熟悉了,有张脸终于和那婆婆的脸重合了,甚至连眼角的泪痣都在一个地方。玉玦下意识摸上自己脸,她脸上也有颗泪痣,只是和那婆婆的在相反的地方。
那么,难怪她爸老四老四的叫孔泽瞿,难怪她觉得那婆婆和谁长像,所以,孔泽瞿算她名义上的叔叔?!
有种蒙在眼前的雾终于被风吹散了的感觉,新世界冷不丁出现在眼前,玉玦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发现自己成了主人公,再是忍不住往回跑,她有很多事儿要问。
然等跑回家时候看见孔泽瞿,蓦地就所有话都问不出来,他定然是早早就知道所有,可从来没跟她说过,而且也不许她知道,所以她这十几年来和自己的亲奶奶只隔了一条路的距离却是从来没见过,于是一箩筐要问的全咽了下去。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嗯。”孔泽瞿正在给窗前的几棵大盆栽修树枝,闻言就只是那么回了一下。
玉玦站了半天,上楼。
“母母。”一上楼,玉玦打电话,给自己母亲。
“囡囡。”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玉玦一瞬间就无比想她妈。玉玦养在孔家的那些年里,父母只是停留在记忆中,可是去西班牙之后有天忽然就有人来看自己了,她妈背着她爸偷偷来看她了,四年里只要她妈有时间就一定会去陪她,如此横隔了十几年的陌生才慢慢消失,这会儿玉玦唯一能想到可以回答她所有疑惑的自然是她妈,遂打电话。
“我要问你些东西。”
“什么。”
“我奶奶还活着吧。”玉玦问完,电话那头就没有声音了,半天了才有声儿传来“你见过你奶奶了?”
“嗯,见过了。”
“你奶奶身体还好么。”
“挺好的……孔泽瞿算是我叔叔?”玉玦屏息等着她妈回答,听见她妈说“算是吧”的时候玉玦说不出话来,她那么不容易,那么不容易才和孔泽瞿在一起,现在横出来的这关系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应该可以在一起的吧。”
“不可以。”电话那头传来惊呼声,玉玦都能想象得到她妈惊讶的样子,西班牙的时候很少跟别人说起孔泽瞿,她妈也不知道。
电话里不断有声音传来,且语速极快,显见着她妈情绪极激动,玉玦挂了电话,一阵风似得从楼上跑下来,她爸还在城里,她要去找她爸问个清楚。
跑下楼的时候孔泽瞿不知在哪里,应该是出去了或者又进了书房,玉玦无心管孔泽瞿,只穿好衣服出门,这山上连个出租车也没有,玉玦一路往下跑,大冬天的,她又那么跑着,险些哮喘又犯了。
玉玦是白着脸从茶楼进去的,出来的时候脸色更白了几分,大冬天冷风那么吹着,她连嘴唇都要变青。
脑袋里一大堆信息堵着,一时间挤囔囔的信息乱窜,玉玦觉得自己脑袋要炸掉。孔泽瞿是她叔叔不假,可孔泽瞿什么时候又成了许家的敌人,许家又为什么是因为孔家而存在的,许家和孔家又为什么绝对绝对不能有从属关系以外的任何关系,这个时候年龄已经不是问题了,甚至伦理也已经不是问题,玉玦从来不知道她和孔泽瞿之间竟是对立关系,所有的信息都堵在一起,暂时理不出个头绪,可只有一个信儿玉玦无比清晰的知道,那就是无论如何她和孔泽瞿是不能在一起的,倘在一起了,那就是葬送整个家族的命运。
孔家在政治上存在了多长时间,许家就成为望族多长时间。且不说孔家接连出了两个最上位的人物,就是在建国之前孔家也是各个党派领袖人物不断。不像这个国家大多数重臣那样从最底层因闹了革命而爬上来,孔家是真正的名门,从建国之前到建国之后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除却了唯一一次跌跤折了两个女儿,孔家一直在政治史上顺风顺水,而南洋许家,它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什么时候孔家需要钱,什么时候许家拿钱。
最开始有许家的时候是因为当时搞政治的不能做生意,而搞政治的恰好是最需要钱的,那时候那半个世界都是不安稳的,乱世里孔家悄悄在南洋建了个经商的大户,一代一代的人过了,当初建族的祖宗早已不在,许家虽然还是给孔家提供资金,可更多的作用是顺着命令把持南洋一带的经济,从而影响南洋一带的政治。
这是政治战争,许家一直走的小心翼翼,这种关系谁都不能知道,已经涉及到国与国的级别,倘若有人闻到什么味儿查出过蛛丝马迹来,那必然是场大的祸端。多少代人已经过去,许家的族人已经渐多,沦为政治工具是建族的意图,许家不能反抗,可是到底这种头上一直架着刀的事情过于危险,一旦发生一点点不对,许家不能耐大国上位的那位,灰飞烟灭的肯定是许家。所以这些年许从易当族长的时候除了依旧听命于大国之外,多少也给自己族里作了些打算,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打算已经是和孔家对立了。
这种对立孔家当然知道,只是没有跨过那条线,还在容许范围内,所以许从易小心翼翼的准备着后路,这种后路当然要下个族长继续,涉及到这许多的族人,族长理所应当要为那许多人考虑。
南洋许家和孔家的关系谁都不能知道,上位的那个更是不能牵扯进来,如此玉玦和孔泽瞿绝对绝对不能在一起。
她父亲还说了很多,玉玦已经记不大清,脑子里嗡嗡响,今天接受的信息过于多了,也过于震惊,有个世界她从未碰触,可即将面临着进入这个世界。
坐了出租车停到山底下,玉玦下车往山上走,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天都麻麻黑了,好不容易到了二层小楼,老远看上去屋里亮着灯。
玉玦开门,屋里暖气很足,孔泽瞿还是白衬衫,胳膊肘和锁骨如往常一样露在外面,正系了围裙在厨房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