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仪正欲推门,朱棣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有心事。”
此时说没有是欲盖弥彰,骗不了朱棣。徐妙仪勉强笑了笑,“是啊,一想到离真相只差一步了,心有不甘。”
朱棣说道:“锦衣卫带走了黄俨,还连夜抄了他的宅邸,说不定能有所得,不要太心急了。”
徐妙仪说道:“是啊,我已经走了九十步,前方还有十步,此时万万不能乱了阵脚。你赶紧回府吧,时候不早了。”
“不是这件事,你好像在逃避些什么。”朱棣说道:“我不会逼你说的,我就在这里等,你想明白了,随时可以找我——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徐妙仪点点头,抽回了手腕,“好,我知道了。”
徐妙仪进屋,逃也似的关上门,仰面倒在床上,酒劲上头,脑子里如一群蜜蜂飞舞。
她闭上眼睛,暗想醉酒真好啊,不用去想这些头疼的问题……
徐妙仪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光亮已经透过窗户探了进来,宿醉醒来,脑袋就像挨了一闷棍似的发木,舌头则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她猛灌了半壶冷透的茶水,头脑逐渐清醒。
可清醒过后,各种问题接踵而来,钻进她的脑袋,一根根如锋利如刀剑、如巨斧,砍得她的心鲜血淋漓。
还不如醉着呢!
徐妙仪捉摸着去厨房地窖搬一坛子酒,推开房门,才发现天其实还黑着,堆积的大雪已经有馒头那么厚了,方才射进窗户的光亮其实只是雪光而已。
醉眼惺忪时,徐妙仪看见房门口屹立着一个胖大的雪人,心想:咦,是谁大半夜的起来堆雪人,真是童心未泯啊。
咯吱!
徐妙仪一脚踏进了雪地里,松软的白雪立刻淹没了她的脚背,方方正正的院落里,大雪纷飞,没有一个脚印,从屋顶到井口,白雪都是一样的厚薄——既然如此,那个雪人是怎么堆起来的?
徐妙仪转身细看,雪人堆的十分逼真,眉眼轮廓甚至和朱棣有八分相似,徐妙仪以为自己宿醉未醒,做梦呢,揉了揉眼睛,走近过去细看,雪人的眼珠子居然还能转动!
徐妙仪踉跄的连退两步,而后快步走近,那里是什么雪人,分明是站在房门口静默了几乎整夜的朱棣!
“你怎么还没走?”话刚说完,徐妙仪狠狠的鄙视了自己,这是什么傻话啊!
表情已经被冻呆滞了,朱棣说道:“我说过了,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我就在这里等,你想明白了,随时可以找我。”
朱棣披着紫貂大氅,戴着兜帽,大雪落在貂毛上,黑紫色的毛皮变成了白色,乍看上去真像雪人。胡茬从下巴钻出来,浅青色的一片,连带着浓密的剑眉和睫毛上都染了白霜,脸都冻硬了,和雪人一样冰冷。
唯有一双眼睛是柔柔的,暖暖的,好像夏日夕阳下的池塘,敛住了阳光最后的温暖,揉碎了,搅拌进澄澈的池水中,整夜都是暖的。
徐妙仪的灵魂被吸进了这个池塘,放弃挣扎,心甘情愿的溺死在里面。
她拉过朱棣冰冷的双手,在唇边呵着热气,然而杯水车薪,十个手指就像屋檐垂下的冰溜子似的,她干脆将他的手捂在了棉衣下的胸口。
一抹绯红出现在朱棣的双颊,这张脸总算不像冰块了。徐妙仪踮起脚尖吻过去,他的额头,鼻梁,下巴纷纷融化在她的热吻中,薄薄如刀锋般冻得青紫的唇也有了血色,软弹的不像话,令人沉迷。
唇边尝到一股温热的苦涩,朱棣缓缓推开徐妙仪,轻轻擦去她的泪水,“还哭,委屈什么?明明做错的不是我。”
徐妙仪含笑不语,泪水流的更凶了。
朱棣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你应该清楚,我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向来伶牙俐齿的徐妙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待心绪平静下来,徐妙仪说道:“朱棣,你是否还记得以前的永安郡主……”
皇宫,御书房。
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毛骧终于将黄俨送给朱守谦的“栽赃谋反证据”中途拦截了,龙袍连同绣娘的证词秘密送到宫中,呈给洪武帝。
洪武帝打开包袱,精致的缂丝龙袍依然闪亮如新,金线在雪光下耀眼夺目,“警告徐妙仪,此事切莫让靖江王知道。”
毛骧说道:“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