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这么个人啊,王文青都是个重案在逃分子,能驱使这种人,那肯定是更凶的一位。”范承和收拾着记录本,随口道了句。
“中原自古多豪侠,民间高手还真不少啊。前几年我们还抓过个家里藏炮弹的。”九队刑警也随口道了句。
“他藏炮弹干嘛呢?”范承和不理解了。
“平坟把他家祖坟平了,准备报复镇干部呢,也是喝酒吹牛,一查,哎哟,这货真藏了颗炮弹,文革前武斗偷偷藏的。”九队这位道。
高铭打断了道着:“不是一码事,那是无心,这是蓄意,藏得越深,越说明问题严重性,我现在开始相信大兵的话了。”
“什么话?”范承和问。
“他说的系列枪案,无法并案的几例。”高铭道。
“包括我们辖区储蓄所被劫案?”刑警问。
“对,看来我们得重头开始梳理,找到这些人的根。不能这么没头苍蝇乱转啊,要是牛再山躲着不出现,不能就把我困死在这儿啊。”高铭道。
三人一车回返九队,一天又到了尾声,电话联系的另一队,同样是一无所获,众警汇聚一堂,晚饭就在路边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店,吃得是食不甘味,一路默然无声,谢远航发现了,就像每一次重启储蓄所被劫案一样,那个过程何其相似,士气都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消磨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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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另一城,津门特种警察基地,落日的余晖从后窗口悄悄溜下,夜幕下的繁星点点,和作训楼的灯光相映成趣,楼东北角禁闭室的灯光又亮了。
大兵正在仔细地把一页一页的资料粘在床对面的墙上,已经满满一墙了,这是自中州发回来的私人物品,加上这里可以直联警务内网的信息,把他曾经脑子萦绕不去的案情,又接续了不少,居中的正是最新一起,世纪花园杀人案,被害人麻实超的照片赫然贴在正中央。
笃…笃…笃…
敲门声起,不知道枯站了多久的大兵出声道着:“你特么负责看管我,别来烦我。”
是张如鹏的脚步声,似乎还带着谁,一向不知道礼貌何物的张如鹏直接开门了,大兵头也不回地道着:“老张,你要真关心我,就让我把这个人找出来,早点超度他,能救更多的人,否则很快还会有尸体的。”
“瞧这小牛逼吹的。”张如鹏道。
“你该相信我,在杀人上我是有权威发言的,暴露威胁只会加重他的变态程度,咱们的人找不到还好说,要摸着地方万一防备不足,要吃亏的。”大兵说着,后面没吭声,他回头时,愣了,张如鹏站在门口,而屋里多了另一位,俏生生的邓燕,正奇也怪哉地看着他。
大兵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了,像被对方窥到了另一面似的。
“什么东西,看见女同志就笑成花椒了。”张如鹏讽刺了一句。
“那当然,美女来了如沐春风,你来了带的是一身汗臭……哎哟,想得我都嗅觉失聪了,燕子,你怎么来了?有发现……哦,不会有,有的话你就顾不上来了。”大兵道,拉椅子让她坐,邓燕却是没有坐,她道着:“我是趁休息时间,请示丁支队长,来这里见见你的。”
浓浓的公事公办,让大兵觉得兴味少了许多,不过对于他失忆后认识的这位姑娘,好感还是很甚的,他笑了笑道着:“被案子难住了?”
“对,都被难住了,我刚和高政委通过电话,他说有点相信你的并案想法了,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位神奇的枪手……王秃子,也就是王文青都甘受他驱使,现在他们判断,可能牛再山也被这个人藏起来了,如果单纯看牛再山的履历,似乎不应该毫无痕迹可查。”邓燕道,信息出来,语言条理,说话时露着疲惫之色,让大兵觉得有点心酸,当年那位风华正茂的姑娘,没结婚都快憔悴成大嫂了。
没说话,反而直勾勾地看着邓燕,邓燕有点不舒服了,张如鹏啐了口道:“你特么是不是又变态了,怎么看人家呢?”
“哦,我在被看管期间,你让我说什么?”大兵幽幽道,似乎有所保留。
这也是邓燕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他轻声道着:“其实是你教会我怎么去当警察的,一个人的生活可以改变,性格可以改变,身份也可以改变,什么都可以变,但有一样不能变。”
“你在讲信仰还是忠诚?”大兵问,眼里带着戏谑,笑着道:“那你一定看错我了,我对我的信仰,绝对不够忠诚,不但经常动摇,而且经常越界。”
“我说的是善良,心向善良,所以你才愿意去帮其他人,所以也才有很多人关心着你。”邓燕道,她的视角特殊,最起码让大兵刮目相看了,他笑了笑,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一直以来,都没人给过我这个评价。”
“是啊,这怎么听着人蛋疼啊。”张如鹏哭笑不得地道。
“老张,以你的智商,我就不解释了……燕子啊,你是觉得我有怨气,所以就有所隐瞒,对吧?”大兵问。
“怨气我不知道,但隐瞒,我觉得好像有。”邓燕道。
“不会吧,他顶多有点精神问题,你们还真把他当神了?”张如鹏不信道。
“精神病,也是神的一种嘛,怨气我有,所有被体制困住,失去舞台的警察都会有怨气,隐瞒我也有,有些话是精神病人才能理解的话,我怕你们受不了啊,你确定想全部知道?”大兵难为地道,像是一个隐私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当然,高政委正在寻求更多的并案证据支持,津门的大数据失去方向了,信息束太过繁杂,我需要确定,这些枪案是不是能够并案……告诉我,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邓燕问,那表情像质问,仿佛大兵隐匿了什么证据似的。
大兵盯着图片墙,知道支队长给他别有用意了,多一颗脑袋替他想而已,他思忖了良久道着:“我给你们说个故事,一个屠夫,一个杀猪刀使到出神入化的屠夫,不管多大的猪,一刀下去,立时毙命,等你剖开猪肉会发现,那刀法奇准,只在心尖留一个血点……庖丁解牛也是这个道理,恢恢乎其游刃必有余地……”
“完咧,精神病上来了。”张如鹏哀叹道。
邓燕却是盯着图片墙,没有打断,好奇地看着大兵。大兵继续道着:
“我也是屠夫,不过却是杀人……刽子手也会有技巧的,当年我们刑场任务有过失手,有时候开枪不对,会崩掉死刑犯的天灵盖,自己被溅一身红白浆;有时候枪都击脑部了,那些死刑犯几分钟后检查居然还会蠕动,于是还得补枪……杀人也是个技术活,没那么简单,人的生命力的有时候强悍到吓你一跳的,子弹洞穿头颅,还能存活几分钟。所以我们会经常检点杀人的方式,会想出很多种让人出血少、死得快处决方式。”
邓燕莫名地觉得全身发凉,大兵冷峭的表情,阴森的口吻,听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那怕就荤素不忌的老张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了,和个刽子手讨论杀人,毕竟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
“大兵,你……要不歇会儿?”张如鹏看大兵表情不对,生怕这货犯病,这货一不正常起来,连眼神都吓人,这不,斜斜一觑,就像看尸体一样,那眼神莫名地让他觉得汗毛倒竖。
邓燕嗫喃道着:“我知道你以前干什么的……我们在谈案情。”
“我谈的就是案情,死亡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一个结束,是一个新生,或者是件恐怖的事,可在有些人眼中,是一种艺术……如果你们抱着反感心态的话,是无法欣赏到这种艺术的,比如,你们看麻实超,这个被害人的死亡现场,是一种什么感觉?”大兵问。
“子弹自左颊射入,弹头留在脑部,出血量极少,似乎尸体被翻动过……没什么感觉啊!”张如鹏看着,近距离看着,所有凶杀现场,还不都这个恐怖样子。
“难道线索在这个上面?”邓燕惊愕了,如果这里能出了对大信息研判有价值的线索,那可能要刷新技侦人员的三观了。
“弹头嵌在脑干中间位置,会破坏神经中枢,所以死者的躯体出现重度扭曲,而翻动,应该为了看着他死亡的痛苦表情,打在这个位置不会马上就死,能挣扎一分钟左右……或者更长,弹头极小,而且让弹头留在脑部,目的是为了加重死者的痛苦……仇杀,极度怨恨的仇杀,他在发泄他的愤怒……麻实超一定干了让他极度愤怒的事,所以才有这种极端的手段……视死亡为艺术的人,是没有恐惧感,之前很多次我都想不通他是怎么逃走的。
后来想到这一层,我才想通了,他根本没有恐惧神经,根本不逃,就那么大摇大摆走……你可以认为他是变态,但恰恰是这种变态行为,成为最犀利的反侦查方式……就像你们根本不信他杀人后会留在现场一样,其实我也有过这种感觉,刚开始又吐又呕,成夜成夜睡不着觉,后来习惯以后,在刑场我会觉得莫名地心安,心静,反而在正常的环境里觉得浑身没劲……”
叙述了长长的一段,大兵若有所思,前半生的回忆一闪而过,那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给他的心得,不过等他回头时,这些心得却把那两位吓住了,张如鹏张着嘴,翻着白眼,肯定把他当成犯病了。而邓燕,像看嫌疑人一样警惕和戒备的表情,似乎生怕他随时会袭击一样。
大兵无所谓了,尽管这个舞台太小,可并不妨碍他兴趣盈然,他开始尽情展示他的“神”了,精神病那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