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樱知晓嫡母对自己是掏心置肺,自己从小对嫡母视做亲娘从无二心。可她心中另有计较,因同母的四哥习武,四嫂只是四品武官之女,根基尚浅,四哥难免势单力薄。宁远侯府在军中威望仅次于三大公府,自己嫁过去想为四哥添份助力。
“是我辜负母亲的一片心意,这些年确实不易,但世子人不错,前头夫人生的儿女初时对我怀有戒心,我让骁儿从了文,绝了跟他大哥争爵位的念头。眼下这俩孩子对我甚是尊重,也就知足。”秦樱轻语。
秦梅扶了扶妹妹头的钗,“我出嫁时你尚年幼,如今你的儿女都这般大。”笑着摇摇头,面露犹豫:“姨娘那边?”
秦樱轻晃一下,“姨娘终是不肯见我和四哥,几个孩子她都不见。”
秦梅握紧妹妹的手:“姨娘也是命苦,你别怨她,更别恨父亲。”
秦樱眼神有一丝迷离:“我谁都不怪,姨娘的路是她自己选的与旁人无关。我的路也是我自个挑的,再苦都会忍着走下去。”
秦梅看着妹妹:“你这性子!”伸手揽过秦樱,姐俩互做依靠,温暖着彼此。
几日后秦府的宴席终于摆罢,这等盛况让燕京人嚼了好长一阵子舌头。大太太咬牙硬撑不敢在这当头倒下,还是方太君见长媳操劳过度,发话让她休养半月,暂时让二太太带知棋和知书代管家事。她这才敢回房睡个安生觉,再无心事因扰倒头睡到第二日天黑,又细细调养数日身体才康复。
各路人马陆续离京,回乡的回乡,做官的继续做官,当差的安心办自己的差去。秦效启程回乡时,知言很是不舍,这位二叔公在府上住的时日,天天被知言缠住讲故土风情,府中时常听他疏朗的笑声。如今他要走,知言学得连日被温暖的心房掏走一部分,直磨得老人答应以后有机会接她回西北这才做罢。侥是如此,知言闷闷不乐好长时间。
三老爷也要立时回任上,虽说给父亲贺寿,但在之前上秦疏时向皇上提过一句,皇上特准他告假回京,如此恩待更不敢菲薄。三太太暂留在燕京,待来年春季河道开再回苏州。
临行前,三房里摆了酒席,一家人团聚。这是三房子女期盼良久的一顿饭,每月各房子女都有定日与父母同桌用餐,三房的七个归在老太太处。
现在除了知言,其余六人眼巴巴地望着三老爷和三太太,三老爷看着一众儿女,心情颇为复杂。刚回府那日全家在老太太屋里见过面,后来日日在前院忙于应酬,几个儿子尚跟在身后打转,女儿们无暇顾及,今日才得又聚。他给这个儿子挟菜,给那个女儿挑挑鱼剌,也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同孩子们说着笑话,轻声问话。
待轮到知言时,两人都很别扭,三老爷看着幼女过于冷静的眼神,再观她相貌像足自己,一时真没忆起当年那位侍妾的品貌言谈。心底泛起一些愧疚来,不知如何应对,观新上羊肉遂挟一筷子到知言的盘中:“来,知言,吃块羊肉。你长得这般像父亲,倘若你曾祖母尚在,定最疼你。”
知言看着盘中的羊肉又听见三老爷话,那壶不开提那壶,我不想吃羊肉也不愿长着一副男儿相。但是,露出笑容:“谢谢父亲。”
秦昭暗中可乐,九妹最不喜羊肉,便插言:“我给九妹挑鱼剌,九妹最喜吃鱼。”
三老爷明白表错情,观得知言无所谓的态度,心道:也罢,就这样吧。转头看向知恬,知恬从进门便瞪着大眼睛盯着父亲,见父亲与自己说话,声音软软地回应有丝发抖,且她渴望至深,打动三老爷,便照顾她多些。
知言这个没心眼地埋头吃菜,饭后,三太太命人拿出一堆木盒,每人都有份,打开一看并排放着两只——玻璃杯,呃,这年头也是珍品。不喜欢,装做喜欢说谢谢!
三太太坐在上首拿着茶碗道:“这是海外货,咱们做不出这等样式,南边也是罕见,这批是你们父亲特地寻来的。”
三老爷膝下环绕着知仪和知恬,又知雅生怕姐妹们分了宠既不让知画靠近三太太,这会子又靠到三老爷身边撒娇,三老爷柔声哄着女儿,知仪和知恬瞪大眼睛静静看着父亲与嫡姐说话,满是羡慕与嫉妒。知言只想早点结束回房,不防被秦昭揽到身边。她抬头看一眼四哥,做出一个不以为意的表情。
直到将睡时众人才回房,想对于知仪和知恬的眼笑颜开,知言不是一般的平静冷淡。对着她,三老爷有种无力感,索性躲开。秦昭看着知言也生出几分无奈,父亲在家只十数日,兄弟姐妹们都图亲近,唯九妹躲得远远的。再瞧七妹知雅忙着吃独食,暗中摇头,母亲太过纵惯七妹,瞅个空子得与她好好说说,如此行径在府里第一个惹祖母不喜。
知言暗叹:演技不行,本以为这么多年练过来怎么也能到影后级别,却仍是三流演员的层次,还须再练。
三老爷跪辞父母,自去任上。秦梅带一双子女与弟弟同行结伴南下,另有韩世朗与王慎相见恨晚,秉烛夜谈数日犹不尽兴,约王慎去徽州做客,也同行。
相见流泪,分别亦泪如雨下,方太君送走儿女感伤离别,更兼连日几许劳累,也是病了,几个儿媳孙女侍奉汤药无不尽心。因她往日身子保养得当,只是小恙不几天便大好,这日近黄昏时歪在暖阁坑上听孙儿孙女在屋里说笑。
从五爷往下几人都围在姐妹身边,聚在一处听知雅言及江南景致及风俗,知雅口齿伶俐,说起来生动无比,仿若大家亲眼目睹一般。
知娴瞪圆眼睛,听到南边无火坑,冬日只点炭盘熏炉,咯咯笑起来:“只用火盆,冬日下雪时岂不受冻。”她外祖家虽在江南,因近年不甚亲近,从未去过扬州,更吃不惯大太太爱吃的扬州菜。
知雅偏着头笑对姐姐:“五姐不知,南边冬季虽也下雪,即时便化了。听父亲与母亲常讲,比不得京中这般严寒,只是阴冷而己。”
秦晖言道:“那岂不是结不了冰,定是无趣,冰嬉也玩不得。”
五爷秦晔轻敲他头:“就知玩,小心四哥给你加功课。”
秦晖侧头瞅见秦昭与秦旭相谈甚欢未曾注意这边动静,催促知雅继续说。
知雅谈及江南水路通达,人皆摇撸出行,小贩在船上兜售鲜鱼蔬菜,更引得大家新奇不己,燕京儿郎出门纵马,女儿家皆是坐车乘轿,听闻可泛小舟相互交头接耳,知雅更添几分得意。
知画轻挪身子后靠,垂头研究裙上的绣花不搭话。
知言惦记老太太院里新挑上来的小丫头名云雀,键子踢得极好,身轻如燕,花样百出。抽空往屋外走去想约小云雀踢键子,不及掀帘,有人进屋一把挟起知言到腋下,知言脸冲下只看见檀色锦袍,走到圆桌旁被放下。原是大爷秦明带着三爷秦晓进屋,瞅见知言起逗弄之心,秦昭接过妹妹,边帮知言理顺衣裳边问:“大哥和三哥怎么才来?”
大爷秦明一晒:“被母亲拉去说教半日。”他又盯着知言:“九妹近来都不到哥哥们身边来。”
知言木着脸,上次累几个少年受罚心中很是过意不去,那敢再好意思听八卦。
秦明一笑:“我等又没怪九妹,九妹倒先恼了,可是不好。”
秦昭让知言挑桌上的点心,知言看中一盘杏脯指着要,这东西不好克化,老太太不允几个小的动它。秦昭伸手递给她一块,边问:“九妹前几日可见过韩家哥哥和王家哥哥。”
知言点头,杏脯不错,酸酸甜甜,不加防腐剂。
秦明凑近:“九妹说说比起哥哥们如何?”
知言知道秦府少年最近被两个世家子弟亮瞎了眼,自知相差不只毫厘,有几分自艾。打打气:“当然哥哥们最好。”说谎不带脸红。
此等言语逗笑几位少年,小儿之言也觉中听。秦旭对兄弟说起一件事:“今次祖父做寿,有位少年投了名贴,自称是孟仲白之孙,因是人多事杂,祖父未及亲见,便不辞而去。事后祖父甚是惋惜,遣了人追去沧州回访,不料他已外出游历,并未归家。”
秦昭忙问:“其人如何?”
秦旭端起茶碗:“大管事亲自接待,几个见过的小厮言只人长得俊俏些,年纪和我等一般大。别的不知。”
秦昭面露失望,觑得知言准备拿第三块杏脯,忙推远:“吃多牙软嚼不动饭,再者不好消化。”
知言蹙眉,小管家婆。
秦明看得好笑:“九妹并不常笑,却也有趣。”
秦旭听得满屋知娴的笑声咯咯不断,轻摇头:“清静些也好,总好过五妹说话前要笑半日。”
秦明更乐,二房只他活泼多言,秦晓和知静都随二老爷寡言。二太太常叹幸得有长子在,不若二房只她一人是个出气的。
秦晓继续做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