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言,怎么了?”
“我想祖父和祖母,想得不行了”知言一副立马想见到两位老人的样子,惹笑大家。她摸着鼻子讪讪的,还好有意儿比她更幼稚一点。
☆、167|第 167 章
别院幽静,鲜少被人打扰,两个男人纵有再多的正事要谈,两三日之后明显彻底放松下来。闲时就在院落中树底下摆着棋盘,两人手谈一局,耗费大半日功夫。知言和四奶奶就在不远处说着闲话,手底下绣块帕子也算打发时间。
意儿天真可爱,成了大家的宠儿,从这个人手中传到另一个人怀里,他倒撇着小嘴不乐意。天气炎热大家抱着孩子吃力不说,大人小孩都出一身汗。
知言命丫头把藤床搬到院中,放了意儿在上面玩,摆着孩童嬉戏的木制金铃,以及许多木制的小顽意,全是知言的奶兄二宝花费心血打造,赶在意儿半岁前送到孟府。
有奶娘和几个小丫头围在藤床周围精心照顾意儿,知言乐得当甩手掌柜,儿子是她生的,别人抢也抢不走。看着意儿见谁都笑,也不认生,唯不痛快时就想找娘亲,瞧得孟焕之眼热。
这不静日闲来无事,意儿成了孟焕之重点关注的对象,十句话里有八句不离他的儿子:意儿真能干都学会站了,会寻找有金铃的小木球,他的儿子真聪明云云。
傻样!知言在旁翻白眼,她做布景板有一阵子,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知身边还有个人。
意儿被父亲玩得精疲力尽,拿着小摇铃啃着啃着就睡着了,知言擦洗换衣服都没折腾醒儿子,可见有多累。
孟焕之为儿子细心放下纱帐,再检查一遍屋里的熏香,这才带着妻子回屋。知言躲闪开不让他碰,他即心中明了,背地里暗笑,这是又吃味了。
“我把意儿哄睡着了,该轮到哄你睡觉的时候。”
语气中的调戏傻子都能听出来,知言讥笑:“你呀,少油腔滑调,我偏不吃你那一套。”
嘴上说着一套,行动中是另一套,她腻在孟焕之的肩头嘟囔:“焕之,我真的很想祖父和祖母,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想得都要哭了。”
以前在沧州守孝时,心里有个盼头,总想着两年多过去就能回燕京,能见到家中的亲人,知言虽说思念,没现在这般抓心挠肝。
肩头上的人吸着鼻子,孟焕之不用回头也能猜得到她又掉金豆豆了,伸开胳膊揽她入怀,闻着一缕馨香,只温语道:“不哭啊,你还有我,还有意儿,岳父和舅兄他们都在身边,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不许再哭,明儿眼睛肿了,让舅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知言心里头的一股难受劲在他的温声细语中被软化,赖在他怀里受安抚,手掌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背,心里的褶子也被挼平了。
“焕之,我们什么时侯回燕京?”
他们不可能在别院呆一辈子,总是要回去。
短暂休整过后,孟焕之信心百倍,精神抖擞,“再呆一日,后日就动身,正好赶上杜兄成亲,你同我一道去贺礼可好?”
知言微讶,转而想到很正常,秦家和杜家的恩怨随着她出嫁,被放到第二位。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孟焕之瞧不上杜家,可与杜六郎惺惺相惜,两人结为莫逆之交。
她理应跟着孟焕之的步伐走,杜家又不是龙潭虎穴,俗语说得好伸手不打上门客,又逢着喜宴,杜家没下作到慢待客人的份上。就是慢待,她也能受得住,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知言尚未放在心上。
“好”,她痛快地应下。
两人睡下时还在讨论杜六郎的婚事,故而说起年幼时在击鞠场中与杜家的争执,一句奴生子引出老狐狸责罚众孙儿、孙女,知言开着玩笑:“当年祖父打了我手板,手心肿得老高,有三五日不敢叫别人碰,哥哥们也受了家法,我们兄妹把帐全算到杜家人头上。以后再见着杜六郎,我总想起那一下手板,就觉得他面目可憎。”
孟焕之吃笑不已,轻拍着怀中娇软的人儿戏语:“难得你还记仇。”
“能不记仇吗?哥哥们从小被杜六郎压着一头,姐妹们也都瞧着他不顺眼。说实话,我也觉得杜六郎出鞘太早了,过早显露锋芒不是什么好事。”
知言对着孟焕之言无不尽,说着小时侯的趣事。
孟焕之心不在焉,手下玩弄着她的青丝,不时随口应承一句。直到妻子入睡,他还在思索。
第二天黄昏时分,一匹快马从燕京疾驰而出,直奔城西。马上的人抹着脸上的泪水,频频狠抽跨下座骑,嫌它脚力太慢,恨不得一时就赶到,行到一处宅院外,也不下马减速,就这么冲进去,目光搜到他想找的人,连滚带爬扑下马,带着哭腔喊道:“孟翰林,求你快回去救救我家公子。
事出突然,知言和四奶奶都忘了回避,目瞪口呆盯着突然多出来的一人一马。院里树木花草被快马践踏,满地狼籍,门口守卫跑得气喘吁吁追进院中,他们没能拦住不速之客,真是失职。
孟焕之安抚怀中受惊的意儿,再仔细看一眼来人,不无惊讶道:“你是杜兄身边的小厮,出了何事,快起来说。”
那小厮边抹着泪水,扶着一旁的台阶勉强站来,抽抽答答回话:“我家公子被圣上投进大狱,求孟翰林在圣上面前替他求个情,若去得晚了,公子他......”小厮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孟焕之神色凝重,把儿子交到妻子怀中,托付秦昭道:“我先回燕京,有劳舅兄代我照顾知言和意儿。”
秦昭颔首,“去罢,这里有我。”
孟焕之回首再看一眼妻儿,妻子眼中关切之意溢出,若是没外人在旁边,她定会扑上来与自己亲吻告别。儿子眼睛发亮,转着小胖手要自已抱。他笑着安抚他们,转身带着人并杜六郎的小厮出了别院回燕京。
一路上,杜家小厮终于回过神,断断续续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
事情的来由开始于前几日一次大朝会,久不上朝的天子终于露面,按着惯例走完六部奏呈,工部的侍郎最会钻营,见缝插针递上一份重修大明宫的详尽计划,各处殿宇屋舍,亭台楼阁,比没被烧毁前更要华丽奢靡。
马屁拍到点上子,长盛帝自然高兴,龙颜大悦,连声道好,朝堂上响应的人廖廖无几。究其原因,还是国库没银子。
连着两年的边乱、水灾、流民做乱、南方赋税减少,再加上为天子和中宫办了万寿节及千秋喜宴,多年的积存下来的库银一下子少了大半。这当下修一座宫殿的银子户部还是能咬牙挤出来,少半个大明宫的修缮工程需要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和真金白银,莫说是现在,就是几年前的国库也支撑不住。
御史们照例要哼哼抗议几句,内阁也表示反对,长盛帝被扫了兴致,阴沉着脸冷声语算了。他并不是昏君,只知自个享受,不顾民生死活。方才在兴头上顺口一提,话一出口便有一丝后悔。
虽说是天子,也是君上,受老天恩佑,享万民拥戴,方能安稳坐在龙椅上。每天瞧着小半座宫廷变成废墟心中不痛快,也要忍着。天子若肆意妄为,江山可就危矣。
见长盛帝不再提重修宫殿的事,内阁几位阁老心中松一口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北边鞑靼内乱,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外敌入侵,不如主动出击长驱直入,永绝后患。
阁老们提出用兵,长盛帝心中咯噔一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中缺少将帅之才人尽皆知。几位老公爷、老侯爷都是老朽之身,派他们去打仗跟送死没甚两样,长盛帝不敢背上逼老臣送臣的骂名。中年的几位武将或多或少都有缺点,年少者更是不堪大用。
没一件顺心的事,天子抚额,挥手让群臣都散了。
世间好事之人何其多,天子欲重修大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投机钻营者摩拳擦掌在暗中做准备,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还有人瞧不过眼,觉得天子行为不端。御史台的板砖都是避重就虚,走走过场,谁也没傻到挑天子不痛快的时侯干蠢事。
可有人不这么干,实打实上了封奏疏,历数长盛帝数年来之罪过,从纵容扬州司马氏做大、默许朝中派系争斗,再到袒护外戚致使引发民乱,在太子废立之事上拖延时机,使得朝中年轻武将尽数折损。骂天子自私、刚愎自用,贪恋权力,逼疯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