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因为一场绵绵细雨而结束。场内收拢了各色旗帜,那头死掉的猛虎也被侍卫从草地上拖走,染了一条鲜红血痕。
刺得人心里发慌。
想着细雨为何不再快些,大些,洗干净那血迹。洗去自己的心慌。
刘珏不悦,朱冉请罪告退。
杨奉安跟着刘岑君去了她的亭内。
“今日春狩是微臣惊扰了公主,微臣有罪。”
一到亭内,杨奉安就对着刘岑君跪下,低头认罪。
刘岑君连忙上前,想要扶起她:“你说什么呢,你救了我,哪里有罪?”
杨奉安没说话,只是顺着她的力气慢慢站了起来。
她眼眸幽深,看着刘岑君。
刘岑君咬了咬唇瓣后,方轻声开口:“我想你。想见见你,我怕你走了。小时候我不敢上马,还是你一手一手教我的。”
“我只是想看你骑马的样子。”
她那样小心谨慎地讨好杨奉安,多怕杨奉安心里对自己生出一丝一毫的猜疑和冷漠。
杨奉安看着女子清丽面容上的胆怯,微叹了口气,伸出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发。
“既然来了,就站得远一些。受了惊吓,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刘岑君看着她:“可,可是我见朱冉不怀好意。在场的人,谁能帮你说话?我不许他人诋毁你,侮辱你。”
杨奉安将她鬓边的发理清后,又将一根斜斜的玉簪扶正。垂眸看着刘岑君的脸,微笑:“我不怕,你别担心。你要照顾好自己。”
刘岑君抿了抿唇,应下了。
她杀了猛虎,身上与刘岑君一样都沾了血迹。甚至她还更多。杨奉安见自己已经把她送回了亭子,就要告退。
刘岑君点头,在她背后看着她离开。
纱帘复垂下。
外头细雨冷了这春色,也带走了那粉嫩唇角的温柔笑意。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发髻,转身走进屏风内侧。
后头的侍女白芷上前:“殿下,奴婢伺候您更衣。”
刘岑君转头,见她手上捧着新的罗裙水裳,点了点头。只是余光一瞟,瞧见了那身桃粉骑装。骑装样式与她身上这套一模一样。
白芷将她身上的骑装脱下。
刘岑君踏进浴桶,淡淡道:“都烧了。”
白芷应声,后面有宫女上前把衣服收走。
白芷执起木瓜瓢,轻柔地给她浇水,让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渐渐散掉。
夜里,宫内的章光殿里。
击乐声不绝,歌舞女貌美。
刘珏换了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上。左边稍矮一点的位置上坐着朱朴。朱朴一脸肃然,不知道他本性的还以为这是个清官。
却不知道他靠所谓长生之术谄媚上位,无家底无根基,更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才让人头疼。
忽然,见朱朴执着酒杯,向殿中走去,向刘珏下跪:“微臣教子不严,今日春狩孽子冲撞了陛下,是臣之罪。请陛下责罚。”
刘珏微笑:“爱卿严重了。不过一头孽畜,与令郎无关。”
朱朴摇头:“臣子素来崇敬陛下,日日夜夜念着想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二,奈何矫枉过正,让人误会。是臣没有好好加以管教,陛下仁慈,臣更感惭愧。”
让人误会。
四个字暧昧又清晰。
几个官员对视一眼,都明白心里的想法。
刘珏放下酒杯:“爱卿不必挂怀。有杨校尉护朕安危,朕甚是安心。”
他轻轻接过此事。
像是那酒杯里轻轻晃动的水窝,似是遮掩了点原本的烈气。
朱朴继续道:“微臣得知是杨校尉杀虎,臣更是惭愧。在此,臣还要感谢杨校尉。”
刘珏道:“自然。”
朱朴:“谢过陛下。”他一撩衣摆,站起来,走到杨奉安桌前,敬酒:“本相谢过杨校尉。”
杨奉安抬眸看他。
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停了动作,看着这一方。
两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碰面了。
朱朴的确无才无德,但他心思颇多。之前仗着先帝宠爱,他把老家咸阳的一干官员都换成了自己族人亲家或是学生。更别说,最后还把从杨家夺来的那枚虎符分了一半给了自己亲弟弟。
他亲弟弟谨慎,虽不通军武,但从不张扬。给朱朴省了心。
刘珏有心夺权,可是咸阳之事,不能操之过急。
杨家的虎符,至今,还在朱毕手里。
杨奉安起身,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朱相客气了,此乃微臣分内之事,担不起相师赞言。”
长进了。
够能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