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2 / 2)

那时候但凡有人对太女有微词,她必不遗余力的去维护,偶尔检视自己,还是很得意与太女的姐妹之情。何庶君的死仿如一场噩梦,让她看清了许多事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今日竟然在朝堂上看出了些门道。

燕云度到达安定郡的第一日,就将安定郡守封衡泊给圈禁了,消息传回京中之后,御史言官跟齐齐商量过似的,开始在朝堂上撕咬端王教夫无方,连后院的男人都管不住,又喷燕云度胡来,不懂地方运作,就敢圈禁地方官员,到底是谁在背后替他撑腰?!

好几名御史替封衡泊打抱不平,恨不得将口水喷到端王脸上去。

她被数名言官围攻,还有太女半真半假的解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安定郡公远在安定郡,端王在京里,就算是端王有意要管束,可也鞭长莫及,大家不必苛责皇妹!”

谢逸华在朝堂上已经手撕官员好几起了,排除她的年纪,也可算是个熟练工了,她表现的很光棍:“你们的言外之意不都是在质问谁在给安定郡公撑腰吗?就是本王又怎么了?他是本王明媒正娶的正君,嫁妆被人给侵吞了,难道本王还不能给他撑腰了?”她指着一名喷的最凶的言官:“你家儿子若是嫁出去了,被婆家欺负,侵占了嫁妆,你管是不管?”

那人讷讷:“下官……下官家中没有儿子!”

“难道你家也不生孙儿了?”

那名言官家中倒是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子,虽然才三岁,但嘴甜如蜜,她每日下朝回去,听着小孙子的童言童语能解一天的疲累。

“谁敢欺负下官的孙儿?!”

谢逸华翻个白眼:“那不就得了?本王替正君撑腰,让他去安定郡讨要自己的嫁妆,又碍着诸位何事了?你们嚷嚷这么凶,莫非……那截留的税银也有一部分进了你们的口袋?”

一众言官几乎要被她气成脑冲血了,在凤帝面前谁人不想经营“清廉忠心”的形象?

“端王殿下此言太过诛心,无凭无据怎么能随意诬赖臣下?”

“有凭有据本王正君去安定郡查田亩税银,你们都嚷嚷的这么凶,请问谁人亲眼目睹了安定郡之事?陛下授意郡公全权处理,他圈禁封衡言自然有他的道理,一郡父母官连税银都收缴不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豪强侵吞百姓良田,没抓起来砍头就是轻的了,关她几天让她清清肠胃,醒醒脑子,有何不可?”

众言官:“……”

还有人弱弱替封衡泊辩解:“朝廷自有朝廷的法规,就算是要抓朝廷命官,也要查明罪行再行定夺吧?”

谢逸华趁胜追击:“这位大人倒是与封衡泊交情深厚啊,明知封衡言有罪,只是还未将她的罪行列明,你便非要千方百计的替她脱罪?不急不急,等郡公将她的罪行查明呈上的时候,你再与本王在朝堂上逐条驳击也不迟!”

那人面色青白,败退。

旁观者清,以前朝中但有吵架分歧,谢安华必是站在太女一边的,也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她都是撸袖子上场撕,许多次大家碍于太女之威,对她这位太女的“跟班”也是点到即止,她还得意于自己的急智及对太女的忠心,今日才知她不过是狐假虎威。

端王才是真正的临危不惧。

她在朝中孤立无援,除了一部分观望的臣子,上前撕咬她的无不是太子一系的言官,只是有些平日表现的并不明显而已。

但显然端王并不当一回事,她撕起来游刃有余,有理有据。

凤帝抬手制止众臣争执,道:“安定郡既是朕赐于端王正君的嫁妆,那么他去打理自己的嫁妆也没什么问题。封衡泊身为地方父母官,尸位素餐,安定郡公的处理也并无不妥,等查明罪行,自会将他押解进京受审,诸卿不必再争执!”

她一句话就制止了朝堂上的争执。

谢安华站在太女身后,瞧不清她面上神情,心里却几乎能描摹出她微微不悦的样子:眉头微蹙,嘴角紧抿。

好不容易下朝,谢逸华率先离开,有官员也跟在后面离开,太女转身与谢安华对视片刻:“三皇妹今日倒是很安静!”

谢安华揉揉额头,露出个虚弱已极的笑:“近来睡眠不好,听到争执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疼,心里不住犯恶心。”

“皇妹身子不好,不如向母皇告假,在府里多歇些日子吧。”太女关切道:“等回头孤派个太医去齐王府替皇妹把个脉。”

听到“太医”二字,谢安华掩下目中厌恶之意,淡淡道:“只是伤心难眠,过段日子大约就好了。臣妹想去福春宫向父皇请安,皇姐要不要同往?”

“东宫还有要事等着孤回去处理,今日就暂且不去向父后请安了,你我姐妹,你代孤去请安也是一样。”

谢安华许久不曾踏进福春宫,今日前来,宫侍们都愣了一下——真没想到她竟然瘦成了这般模样。

她进殿向卫皇夫行礼,果然卫皇夫疼惜道:“你这孩子怎么煎熬成了这副模样?就是你父君见到你这般模样,定然也是放心不下的。怎可一味伤怀,不知保养?”

“多谢父皇关爱,过阵子大约就好了。”她适时抬头,眼里布满了感激的泪花:“这宫里,也就父皇与皇姐对皇儿关爱有加!”

卫皇夫也有几分动容,拿着帕子拭泪:“你父君性格乖顺,只是有些想不开。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偏偏他心急,这才急出病来。”他谈些卫皇夫生前之事,不过一盏茶功夫,便“伤心难禁”,身边贴身宫侍忙劝道:“自何庶君去了之后,皇夫每回想起庶君都要伤心一回,奴婢们也知道皇夫与庶君感情好,就连齐王殿下与太女殿下也是姐妹情深,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奴婢们盼站皇夫与齐王殿下都能保重身体,这才是何庶君所愿!”

谢安华再劝了皇夫几句,便从福春宫里退了出来,正逢卫少真也来向皇夫请安,两人打个照面,均是一怔。

齐王之瘦,肉眼可见,但卫少真之憔悴,虽用了宫粉遮掩,却仍是露了端倪。

宫人送谢安华出来,见到卫少真,略有些不情愿:“禀卫正君,皇夫方才见到齐王殿下,想起何庶君,伤心难过,此时不宜见人,还请正君回转,改日再来。”

卫少真强笑道:“既是如此,还请替我禀明皇夫,我这就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福春宫出来,谢安华身边侍候的人还在宫门口候着,卫少真倒是带着两名齐整的小侍,极有眼色的退到了十步开外。

卫少真与谢安华对视:“齐王殿下消减了,可要保生身体。”

谢安华多年进出东宫,对太女与卫少真之间的事情也略有所察,只是她以前并不曾细心打量过卫少真,他不过是太女身边的男人,自何庶君一事之后,对何庶君至为感激,见到他神情郁郁,眼下的黑青用宫粉都遮盖不住,不知怎的,脑子一懵,一句话冲口而出:“……正君也要保重身体,就算是无人爱惜,也当自己疼惜自己的身子!”

卫少真顿时色变:“本宫好好的,齐王殿下这话是何意?”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颇不可信,心里毫无底气,声气都有点弱了。

谢安华在那一瞬间见到他隐忍的面具被揭破,露出内里的苍惶,心中竟有一丝不忍,目光从他面上移开,注视不远处大朵开的浓烈的牡丹:“自父君过世,我日夜难眠,今日上朝之前照镜子,竟是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她没头没脑说完这句,便拱手告辞。

卫少真心头急跳,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迎面遇到宫人,只觉得也许这些人都在内心嘲笑着他。

齐王本意是说她自己憔悴瘦弱,但何尝不是在代指他。

宫中男儿,最是爱惜容貌,卫少真也不例外。

年少时候,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维护容貌,只盼着能将那人的心拴在身边一生一世,等到捱过一个又一个孤清的夜,才知不过是痴望。

东宫年年进新人,太女却从来不在他寝殿里留宿,他又如何不憔悴?

连齐王都能一眼瞧破的事情,太女怎么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呢?

卫少真心中大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