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审的与原被告皆住了嘴,堂上只余端王一人的声音,她道:“原被告各执一词,没有亲自前往两州一府,本王实不好做决断,但本王身边还有些别的证人,或可侧面引证此事。”
她说:“谢君平何在?”
谢君平就候在她身后,闻听此言出列立于堂下,向她深施一礼:“微臣在,但凭殿下垂询。”
谢逸华久有此意,要将谢君平推向朝堂,今日正逢良机,当下道:“本王这些年跟着师尊四处游历,已知天下商家千千万,但有一家名唤朱记的商家天南海北各有分号,各种生意皆做,这朱记与你可有关系?”
谢君平长身玉立,身上穿戴配饰一如既往的奢华,透着一股子有钱的味道,她亦不负堂上众人震惊好奇的目光,微一欠身,略带谦虚道:“朱记正是微臣开的小号,给后院的夫郎们赚点脂粉钱。”
她这话十足十的狂傲!
天下谁人不知,朱记近年来崛起来南方,扩散速度极快,分号遍布大烈各大城池,做的生意从男人的胭脂首饰绸缎面料到粮食房产药材奇珍玩物等等不一而足,既多且杂,唯有一个原则,但凡赚钱的买卖都要横插一杠子。
都说顺义侯府的世女是京中头号纨绔,霎时在场众官员共同的心声皆是:这么会做生意的纨绔女儿,求来一打!
都在官场上打漂,无论是寒门官员,还是世家出身,总也有钱财不趁手的时候,但该撑面子的时候是坚决不能露出寒酸相的,家里若是有个点石成金的女儿,那可真是意外的幸运。
众人心中都忍不住羡慕顺义侯的福气,想来他在领兵,背后有这么一尊财神立着,底气也要壮上许多。
不过今日端王审的是程陶一案,却拉了谢君平出来讲朱记,着实有些没道理。
谢风华惊讶不已,余光偷窥凤帝神色,在她威严平静的神色之中实是瞧不出端倪,心中猜测谢逸华此举背后的深意,又为她多了个坚固的后盾而皱紧了眉头。
朝堂是权利博弈的战场,可是这背后也需要大量的财力运转,从前还真没瞧出来谢君平有这番能耐,实是小瞧了她。
谢风华从来都瞧不上谢逸华这位伴读,认为她是个绣花枕头,实则腹中空空,还真没想到今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谢安华近来郁郁不振,朱记的幕后老板被谢逸华推到了台前,她面上忧心的递了个眼色给谢风华,实则内心兴奋不已——就怕端王处于劣势,两虎相争很快露出败势,那就没什么热闹好瞧了。
端王也没给大家更多时间猜测,直接揭开了谜底:“朱记的生意遍布大烈各处,敢问世女,可有在并州、滁州、义阳府的分号?”
谢君平与之配合默契:“回禀殿下,朱记在这两州一府皆有分号,听闻殿下要查两州一府的税银贪污案,微臣特意将两州一府各商号的帐本与掌柜伙计抽调了一部分前来协同殿下查案。”
众人皆是一脸问号,户部尚书裘新源问出了诸人的疑问:“敢问殿下,朱记的帐本与两州一府的贪污案可有关联?”
谢逸华一拍惊堂木,堂上众人皆静,太子一派的不少官员心内吐槽不已,暗骂她不懂审案,拿惊堂木当玩具,当着陛下的面狐假虎威,但她今日是主审,此案未有结果之前却是不好当堂插嘴弹劾。
“裘大人问的好,朱记的帐本跟两州一府的贪污案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程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只听得端王道:“地方税赋皆来自于地方经济的收入,正常渠道下一方面来自于田地税收,另外一方面便是商号的税收了。而两州一府既不产盐产铁,正常的收入便是来自于这两处。朱记在两州一府皆有商号,抽调来的掌柜与伙计皆在当地生活,对当地的情况亦有所知,更何况空口无凭,数据为证。简而言之,一个地方若是灾情过重,必将影响地方的物价,最首当其冲的便是粮价。敢问谢世女,朱记在两州一府可有粮店?”
谢君平早有准备,欠身道:“朱记在两州一府的商号几十家,考虑到殿下要审问的是税收案,微臣召回的恰是粮店与酒楼的掌柜伙计。除了粮店的粮价在涝灾之时有所波动,还有酒楼的菜价也会有所波动,而整个商号的收益也会有所不同。”
凤帝唇边带出一丝笑意,众人恍然大悟:端王这招好狠!
用朱记的盈利及粮价菜价来做比对,便能知道两州一府的涝灾到底有多严重,程陶有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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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但凡大灾, 粮价必定大涨。
堂上朱记的几家商号掌柜依次将去年秋天至年底的粮价, 酒楼物价报了一遍, 上至凤帝下至重臣心中皆有所计量。
程陶面色青灰,还要狡辩:“殿下找的这些人, 谁知道是不是两州一府的商家。就算是两州一府的商家, 谁人不知谢世女与殿下交好, 还不殿下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帐目也能信?”
谢逸华一哂,反讽:“那你认为, 本王就为了给你扣死了罪名, 就伪造证人?你身在户部, 都说帐目不能信, 那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交上来的户部税收帐目也有假?”
程陶:“……”
谢逸华也懒得跟她做口舌之争,审案本来就重在证据:“既然你对本王提出的证人有异议, 那就再传唤几个证人。”
堂上所有人都等着端王出后招, 果然早有计较,先是传唤了朱记的各家掌柜伙计, 随后又传唤了两州一府另外几家经营粮食的商家前来做证。
她选择前来作证的商家也不是随意揪来的小店,每家店都是在两州一府有口皆碑的老店,有的传了两代,有的传了三代, 生意兴旺经商有道。
另有两州一府数十名当地耕田百姓作证, 当堂如实上报去年往官府所缴的税赋。
等这一波人报完去年下半年的粮价,又有两州一府的地图以及田亩总数。
有些东西,如果非要查证, 总要实地勘察。
端王拿出的都是官府有记载的东西,她为了怕堂上诸人一时听不明白,还有身边跟随的幕僚在下面做着记录。
既有官府记载的百姓良田亩数,又有物价做证、百姓上交税赋数额、还有前几年的税赋参照,端王便报出了个离程陶负责的两州一府上年税银差距甚大的数字。
程陶汗如雨下。
堂上原来唱反调的都闭紧了嘴巴,生怕被端王咬一口。
内里不少人心中暗惊,没想到素有读书之名的端王审起案来也是有理有据,另辟蹊径,却一举戳破了程陶的谎言。
虽然没有当堂定罪,可是却也与定罪无异,等于从侧面拿出了程陶贪污的铁证。
只是其后定罪多是要查清楚她到底贪了多少,才能量刑。
凤帝此刻满目骄傲,虽然未夸一言一句,可是注视着端王慈爱的眼神却是做不了假。
此案结果昭然若揭,程陶与一众证人被带了下去,满堂皆静,彼时众人皆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