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发近了,他们终于看到了走来的人。
最先进入视野的人穿着褐色的囚裤,犯人是没有衣服穿的,他们最多就只有一条裤子,还是七分裤,他蓬头垢面,挺着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有钱人不可能有的大肚腩。
他每走一步,肚子都在晃,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押送他的衙役共有两人,一左一右,其中一个手上拿着铜锣,另一个则是在高声宣讲这犯人犯下的事。
百姓们一脸兴奋的看着原本的富人老爷如今被抓着游街,他们脸上都带着笑。
要不是舍不得烂菜叶子也鸡蛋,他们估计就要扔过去了。
扔石子是不敢的,怕把旁边的衙役砸到了。
“这人是谁啊?”大部分贫民都没见过上面的老爷们,自然认不出这人是谁。
旁边的人答道:“我听官差说,这人就是赵家老爷!”
“喝!赵老爷啊!他可是我们高邮的这个!”有人比了个手势,表示赵老爷的有钱程度。
那人笑了一声:“管他从前是什么,如今啊,他可是囚犯!知道什么是囚犯吗?脸上要刺字,家产要充公,游街示众一个月,才会斩首。”
“他犯什么事了?”
那人神神秘秘的说:“听说是有人把他告到了南菩萨面前,南菩萨知道他鱼肉乡里,便下令把他抓起来,叫他赎罪,他的钱财也会分给被他鱼肉的人。”
“真的?都分给乡里了?”
“那还有假?南菩萨发话了,谁敢不听?大伙谁不知道南菩萨的为人?他自然是站在我们这些人这边的!”
“那是自然。”
人们自然的讨论起来。
“我都没想到,南菩萨过来了,那些兵老爷竟然没有抢我们的东西。”
“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吗?南菩萨叫他们不准打扰百姓,他们当然就不会违抗南菩萨的命令,哪里再去找南菩萨这样为民着想的人啊!”
就在人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却有人忽然冲到了路中间,他发疯般冲过去,对着赵老爷拳打脚踢,旁边的衙役就当没有看到,带了一会儿,见此人没有收手的打算,才把那人拉开。
冲出来的人大喊道:“南菩萨为民做主!姓赵的强占我家的地,逼我妹妹去他家为奴,不过一年,送回来的却是一具尸骨!他姓赵的说我妹妹得了风寒去的,为何他不提前告知?人死了才送回来,连块安葬的地都不给我们家!”
“若是没有南菩萨!我妹妹的仇不知何时才能报!”
“我给南菩萨磕头了!”
这人面朝衙门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实在的磕了十多个响头,脑门磕出了血才作罢,他用袖子一擦脸上的泪水,又才离开路口。
人们纷纷动容,他们往日被欺压,只能闭上嘴,告诉自己一定要忍。
除了忍以外,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
忍得久了,他们似乎就觉得,上头的老爷们是对的。
他们的财产,子女,老爷们想要,就可以拿过去。
不然他们面对的,将是比家破人亡更惨的境地。
长得漂亮的女儿,还有儿子,自小就要藏在家里,唯恐被老爷们看到,强夺过去。
夺过去以后,女儿运气好的能混成妾,但儿子大多数都是被玩残了,或是玩死了送回来。
百姓们大喊道:“南菩萨为民做主!”
“杀了那些狗官!杀了那些鱼肉乡里的烂人!”
“南菩萨!”
第54章 054
贾福清在高邮住了下来。
他总还记得自己的使命, 可每回想提,宋石昭都有无数的借口叫他稍作等待。
“这些时日高邮和泰州都在秋收。”宋石昭坐在贾福清的屋子里, 淡然自若的坐在桌边, 给贾福清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 他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士人衣, 头上还戴着布帽, 贾福清看着他就觉得亲近一些。
贾福清叹道:“宋管事, 都是读书人,你也劝劝林公子, 放着好日子不过, 何苦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朝廷可是好招惹的?现在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 若朝廷真的派兵过来,难道你们就能占到什么便宜了?”
“晏子曾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通机变者为英豪。”林公子若接受朝廷招降, 好处不会少。”
宋石昭话锋一转的问道:“贾大人何年生人?”
贾福清:“延祐元年生人。”
宋石昭笑道:“实岁三十五?”
贾福清点头,喝了口茶, 才终于觉得嗓子没有那么干了。
宋石昭问道:“不知令尊是?”
贾福清:“曾任开州州尹。”
宋石昭:“原来贾大人是家学渊源。”
贾福清抬手作揖:“哪里哪里, 宋管事谬赞了,贾某也不过是个为朝廷办事的。”
他家两代人都为元朝庭办事,忠于朝廷, 才能过好日子,这是他自幼接受的教育。
但是当狗的日子久了,就忘了该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