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见到来人,急忙请进屋里上座。
“徐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徐鹤性情豪爽,快人快语,直接道:“我不亲自来,你怕不是还得犹豫好些天?”
梁瑾哭笑不得,“先生,您确实是为难我,我哪里有资格?”
“怎么叫为难?你在台上表演十多年,经验丰富,理论扎实,他们那帮小鬼连你的皮毛都赶不上,你有什么怕的?”
梁瑾沉吟不语,萧瑜适时为徐鹤倒了一杯清茶,笑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只是想问一问先生,若想找人助教,京城名旦,先生找谁不成,缘何对云老板青睐有加?”
萧瑜并非客套,她确实听说过此人,徐鹤先生是苏州人士,度曲谱曲皆极为精通,对戏曲史有很深的研究,东南大学以研究戏曲闻名的诸位先生大都是徐鹤的门下后学。当年燕大校长在书摊上被他一本论昆曲的书所折服,不远千里从金陵把他请来北京教学,他是当世将戏曲带入校园课堂的第一人。
徐鹤笑道:“京城名旦确实都与我相交,才貌双全的也是不少,可品行作风对我脾气的却不多了,我欣赏梁瑾的身段唱腔,也欣赏他执拗纯粹的性子,不该就此埋没了呀。”
梁瑾有些赧然:“徐先生过誉了。”
“好了,我这人也来了,茶也喝了,你去不去倒是给个准话,我下礼拜旦角儿的课可是都安排好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梁瑾无法再推脱,索性鞠了一躬:“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好!你且准备准备,下礼拜要讲《西厢记》,我这就回去找学生发宣传单去!”
徐鹤哈哈大笑,竟是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梁瑾送了徐鹤出门,回来时还犹自不可置信,进屋见萧瑜在优哉游哉的喝茶,便问她:
“你说,我真的要去大学堂里教课了?”
萧瑜噗嗤一乐,慢条斯理道:
“如今电影明星,戏曲名角都时兴请个经理人打点业务,赶明也给你请一个,免得次次还得我出面替你说话。”
......
舞会过后的礼拜一,钱亚萍没有去上学,第二天也是,第三天,第四天......她依旧没有踪影,老师说她请了病假。
阿绣去她家里找过她,钱父不在,钱母竟然也对女儿的去向不闻不问,可阿绣总觉得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多半个月后,钱亚萍回到了学校,可她从早上一来就趴在桌上倒头大睡,谁也不理,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老师罚去走廊站着。
午休间隙,阿绣去找钱亚萍,她不理她,径自走在前面,阿绣就在后面跟着她。两人一声不吭,一前一后走到学校的小树林里,钱亚萍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阿绣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她怕她的生气,会发火,会委屈的哭出来,可她更怕她不气也不哭。
钱亚萍耸了耸肩,稀松平常对她说:“外国佬就是这样了,见面就上,急色的很。”
就像是,当初她被父亲打了一巴掌抢走了珍珠项链一样,仿佛真的是什么不痛不痒的小事。
阿绣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膛,不上不下难受的很,她小小声道:
“阿萍,你不要这样。”
“怎么,你看不惯啊?”
钱亚萍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只不过前几次都不太成功而已,我等这次机会等了很久了,现在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她伸出手向阿绣炫耀那枚闪亮的宝石戒指:“看见没有,这是他给我的,原来这种宝石叫鸽血红,还有祖母绿,还有......”
阿绣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阿萍,我求求你不要这样,那个史密斯先生有妻子的,我听说那些洋人不可能娶一个中国女孩,他甚至不会跟你在一起太长时间,过段日子他就会抛弃你的,到时候你怎么办?我求求你,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好不好?”
“你什么也不懂?!”
钱亚萍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恨恨道:“我再也不要过以前那种日子了,我再也不想面对那样的爹娘了,我要过上流社会的体面生活!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我的这张脸蛋,和这个年轻的身体!他抛弃了我,我可以去找下一个男人,总是有人愿意给我优越的生活,只需要我付出一点点小小的代价,我为什么要拒绝?!”
阿绣也忍无可忍的高声道:“那种生活到底有什么好?况且你努力读书一样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啊!现在女孩子家也可以出来工作,你为什么不在将来靠自己养活自己?”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如果不是靠着霍二少爷,你方阿绣又算什么东西?”
阿绣一愣,全身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她结结巴巴的问:“你为什么知道?”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和霍锦宁的关系,而且霍锦宁资助她这件事,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七小姐让我接近你的,奖励是那场舞会的入场券。”
钱亚萍轻描淡写的吐出那个最残忍的答案,她笑道:
“阿绣,你这么蠢,这么土,你以为真的会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吗?”
第37章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屋外阴云密布,大雨倾盆,小福园别墅里的气氛却十分的欢快。
七八个年轻人聚在客厅中或坐或立,洋烟抽了不少,咖啡喝了几壶,茶几上摆满了横七竖八的图纸地图,和一摞摞文件。
有人高兴道:“这回终于能开工了!”
谢景澜纠正:“是重新开工,要不是二哥力排众议,这条苏沪线耽搁了十年怎么能重新再启动?”
一人叹道:“霍老先生的遗愿,终是由霍二少亲力完成,他老人家在天有灵,想必十分安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