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的,”秀贵人拉着她,“好妹妹,侍寝的事情是阿玛极力托人在后宫运作的,皇上当时只听是钮祜禄善庆的女儿,便随口应允了安排钮祜禄氏两日后侍寝,今日还未来得及翻绿头牌,圣上他刚踏进神武门就——”
秀贵人的表情有些庆幸:“这样一来,可侍寝的善庆的女儿钮祜禄氏,就并非我一个啊?”
听到这里,绣玥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宝燕这才明白了过来,她恨不得一巴掌扇死眼前个不要脸的贱人,上前抢白道:“秀贵人的主意打得可真好!这明摆着是送死的差事!皇上今晚有个三长两短,侍寝的妃子必然难以逃脱干系,侍寝的当晚皇上驾崩,这样大的忌讳,哪个妃子都必然要赐自尽的,谁还能容我家小姐苟活?”
“你这不是要小姐代你去死吗?”
性命攸关的时候,秀贵人顾不得平日里的温言软语,她紧紧盯着绣玥,试探道:“妹妹,你是不肯吗?你记不记得阿玛当初为何安排你入宫?他就是让你在关键时刻保我万全,他也允诺护杨府的上下周全,这些你都忘了吗?”
“好妹妹,你想想,你若是背信弃义,只怕今夜我死了,阿玛他断断不会放过杨府上下。你外祖父已经风烛残年,你额娘不过是个潦倒妇人,你那几个舅舅根本不成器!善府想要断了他们的活路,跟踩死只蚂蚁没两样!”
多少年了,这一刻才是钮祜禄秀瑶真正的面目,她的佛口蛇心她如何不晓得。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六年前,在善府地牢。
绣玥知道她狠狠攥着自己的软肋,上一次,是用杨府逼迫她进宫,这一回,又强迫她献出自己的命!
秀贵人见绣玥始终一语不发,便有些慌了,她从地上站起来,急道:“妹妹,我不知你还犹豫些什么?当初阿玛让你进宫的时候,就已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是善府的嫡出女儿,你生来就是要给我铺路的!难不成你就能豁得出来,让你额娘和外祖父一家子来给我陪葬吗?”
“小主,你别听她的,”宝燕眼看着情势不妙,秀贵人这几句话,几乎句句戳在了绣玥心上,“小主,未必的,夫人她们未必就会有事儿……她们或许有上天庇佑……可小姐你今夜要走的这一遭,却是注定要丧命的!”
宝燕说到此时,连声音都不觉抖了,她自己浑然不知而已。
“宝燕,”绣玥此时开口,看着她,无奈一笑。
她低下头,喃喃道,“你知道,额娘和外祖父她们的年纪大了。”
“本来我进了宫,天人两隔,这辈子就再也指望不上了。对她们来说,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宝燕极力想劝她,却发现到头来,竟也无话可说。
秀贵人听了这两句话,便清楚明白得很了,她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变回了大家闺秀的得体举止。
绣玥瞧着她那张没有瑕疵的笑脸,她最终,还是被钮祜禄秀瑶算计得一败涂地。完完全全的输掉了所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些原都是不得不服的命,上次亏得帛尧,躲过了一次暗算,本以为是日子好转的先兆,却不曾想,终究是昙花一现。
她在心底无奈苦笑了一声,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啊。
“钮祜禄秀瑶,我有几句话,你得仔细听着。”
“是,是,”到这时候,秀贵人自然是都应允的,她轻轻抚上她的手,“妹妹,你还有什么心愿,尽可以与姐姐我说就是。”
“你记得,我死了之后,你要告诉善庆,善府要一辈子照顾杨府上下,保她们衣食无缺,否则,即便我死了,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那是,那是,”秀贵人连连颔首:“我善府虽然因和珅的缘故比不得从前,可这点银子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况且妹妹你已如此为我,这点小事我又怎会食言,失信于一个死者。”
第14章
“你说谁死了?”宝燕上前,简直就想和这个贱人拼了,被绣玥一把拉住,她冷静着拉着宝燕,转而对秀贵人道:“你且回吧!让轿撵来延禧宫就是,我自然会去。”
“好,好妹妹,你既守信,姐姐我即刻就去回那敬事房的公公。”秀贵人已得逞,最怕夜长梦多,怎还肯停留,满是欢喜的去了。
宝燕留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酸苦得要呕吐一样。
“贱人!”她手里的雕刻刀不觉用力攥出了血:“若此番她真的害死了你,就算拼着我死,也一定要她的命!”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绣玥拍了一下她的手,让她松开,那染血的雕刀掉在了地上。
“你没听到么,她已经去让轿撵来接我了,还不赶紧着准备,你真盼着我死啊?”
“准备,是要做些准备,”宝燕这才茫然回过神,她的眼神还有些哀伤,看着绣玥,“可是,万一,小姐,不然我们去找那个小帛爷,上次他能出手帮你,这回也一定有办法的!”
绣玥摇摇头,“皇上遇刺,事关改朝换代的大事,牵连进去的人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有我一个就够了,何苦把他牵扯进来呢。”
“更何况这事,后宫根本插不上手,恐怕连皇后娘娘也束手无策,还何谈他只是储秀宫的一个副总管。”
绣玥静静说着,宝燕默默背过了身去,她整个人有些发抖,“这才进宫三个月啊!就在刚才,咱们还有说有笑的,咱们桌子和床上的漆要补好了,窗子还没补呢,怎么一转眼,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她突然觉得很怕,蹲在了地上。“你若是不回来,这房间就剩我一个人可怎么好……可怎么好。”
绣玥看她这样子,心里也很难受。宝燕是个那般冷酷的人,她从未见过她掉一滴眼泪。
“好了,”她拉着宝燕,柔声安慰了几句。
“为了你,为了额娘和外祖父,”绣玥的目光沉下去,“想要我钮祜禄绣玥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
绣玥由两个小太监匆匆忙忙抬着轿撵从延禧宫出来,抬去贞顺门那边,她坐在里面摇摇晃晃地想,平生第一次有幸能坐轿子,竟然会是这种荒唐悲凉的境地。
来的时候打听了几句,劫持皇帝的是个包衣奴才。姓陈名德,从前给内务府镶黄旗包衣管领达常锁手下当差,为諴妃准备车辆什物的下层杂役,所以对皇宫内院的路摸得清楚。
听说,他是喝酒赌博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起来要拉着大清皇帝一起死的亡命徒。
绣玥有些头疼,一个人若连命都不要了,谁还能奈何得了啊。
抬轿撵的奴才将绣玥送到了地方,便避之唯恐不及地哆嗦着告了退。绣玥看着他们一溜烟地溜了,想想自己的处境,在原地自嘲地一笑。
她转过身,贞顺门与神武门那边已经乌压压围满了侍卫,个个满脸急躁,一副僵持下严阵以待的气氛。
瞧他们那如临大敌的架势,皇帝想必就被挟持在旁边那几间屋里。她在人群中来来回回望了望,总算找到了敬事房管着侍寝的老太监,他正躲在一旁无人的角落,面如死灰地蹲望着这边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