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挺喜欢这个浪子回头的老兄,早些年还与他有过交集。但由于自己后来一直在老蛇手下做事,倒也没怎么往这边来。直到上次,有群河西的愣头青跑到乐无忧闹事,他才弄明白了耗子跟老蛇先前的一些事儿。
到达耗子开的修锁店时,已是夜里九点。隔着门就听到屋中电视机里传来极具东北味儿的小品段子声。
沈识连拍几下门,正打算上脚踹时,耗子打开了门。
见到沈识,他原先阴挚的表情瞬间笑开了。
“阿识,你咋来了?”
“老哥。”沈识微微颔首。
“来,快进来!”耗子侧侧身,把沈识放进了屋。
耗子的店里东西堆得很满。河西人不多,来光顾的客人也不多。因而柜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灰。
“吃了么?”耗子边说边给沈识搬了个小凳来,又从布满污渍的储物柜上拿出两支酒杯。
“久了没人用,我去给你洗洗。”
“不讲究,白酒刚好消毒。”沈识一笑。
“好小子!”耗子爽快地拍了拍沈识的肩膀,用牙直接咬开酒瓶盖,把酒杯倒满。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就着一支铜锅边涮羊肉边喝,耗子全程没问沈识为何到此,只全心全意盯着电视跟着笑。耗子不问,沈识便也不着急说,只陪着他看。
转眼酒过三巡,两瓶见空。
耗子喝的红光满面,兴奋地从兜里取了枚硬币扔进了沸腾着的铜锅里。
“给你整个绝的。”
耗子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看准那枚锅里的硬币,猛地将手插进沸水中,以极快的速度将硬币夹了出来,扔在桌上。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咋样?”耗子笑着看向沈识。
“您的本事还真是一点没落下。”沈识比了比大拇指。
“本事没变,用处倒变了。”
耗子拿起筷子朝锅里扔了点白菜,随即用手边比试边说:“以前是这样,撬锁。现在是这样,修锁。用处变了,生活就变了。”
耗子把菜夹到了沈识碗里,依旧笑着看向他。
“老弟也是个有本事的,来找我这锁匠,无外乎也就是撬锁修锁那点事儿吧。”
“知我者老哥。”沈识又开了瓶酒,对着酒瓶子“咚咚”猛灌几口。
“年少不懂事,当初撬了的锁,如今就想修好它。”
“欸欸,你这老弟慢点儿喝!”耗子嘴上虽劝,却丝毫没有夺酒的动作。
“你知道我这腿咋瘸的不?”
“听跑去乐无忧的兄弟说过,那里原本是胡爷打算交给您打理的,蛇爷使招让你们翻了脸,胡爷还当众废了您一条腿。”
沈识将酒瓶往桌上一放:“我知道,他们也是为您抱不平,我没为难哥儿几个。”
“这事儿你只听了一半……”耗子抿了口酒,徐徐道“当年我们几兄弟里,我排行老幺。胡大爷跟二哥都偏爱我,其实当时也没忍心下狠手。我的腿只是受伤,养了段时间就痊愈了。可我当时气不过,就起了杀心。就在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准备下手时,一辆运废品的大车突然在我面前出了事故。车上的铁门‘咣当’砸下来,正好砸在我的伤腿上,这才彻底断了。”
“那铁门……哈!”耗子突然笑了起来,过了很久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道:“那铁门是我腿好后撬的第一扇,进屋一共就摸了八百块钱,还喝了他家冰箱里最贵的一瓶饮料。那门就是专门赶来砸我的。”
“老弟你信命不?”耗子问。
“不太信。”
“那你说说我这事儿怎么解?”耗子顿了顿,继续道:“反正当时我是信了,人干错事时,老天爷永远都会先给你一次机会。不知悔改,惩罚肯定在后头。”耗子笑着看向沈识,眼中却只有认真:“从那以后,我就彻底上岸不干了。至于老蛇,就烦请老天爷替我动手,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老哥。”
“说说。”
“您当初到底是怎么跟过去断干净的?”
耗子用手蘸着酒,在桌上边画边说:“我有个老兄,当年是出了名的狠。后来他遇到另一半,为跟过去划清界限当众自断手指。狠!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向来如此。”
耗子继续道:“我还有个老兄借故离开了安城,自此改名换姓,人间蒸发。多年后我再见到他时,比那狠的混的差,但起码也跟过去断干净了。晾,新人换旧人,没了利用价值也就自然没人找了。”
话到此处,耗子起身踉踉跄跄地从柜台里抱出了个天枰来。
呼地一吹,烟尘满天。
他将桌上放着的土豆片和萝卜块分别放在天枰两边,直到达成水平。
“我是这个,稳。讲究个公平对等,也就安全了。”
耗子边说边把一块生萝卜放进嘴里,嚼着笑道:“办法很多,就看老弟怎么选了。”
沈识看向桌上的几个字,耗子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我帮胡大爷取东西,被人围在巷子里打到半死,是老弟将我拖到家才躲过一劫。你当时还在上学吧?”
耗子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放心,都没忘!老哥实话说,听你说要断我心里高兴的狠。必要时,定会助你。”
“谢了,老哥。”
有耗子这话,沈识便心知此趟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