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完以后,她再次起身往后退,遥遥打量。
有了点缀以后,画面看起来的确充实了一些,但她还是不够满意。
哪里不好?到底还有哪里不好?
每次做画的时候,感觉最好的是下笔之前。画面只存在脑子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这次要完成的会是一幅惊世巨作。画着画着,越画觉得问题越多。及至快收尾的时候,最是焦虑,总觉得自己的作品处处糟糕,恨不得能来一笔画龙点睛,将整副画升华一下,挽救所有的不完美。
她越看越觉得焦虑,心跳加快,手心渗汗。
还能怎么改?还要怎么改?
看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被她最后点缀上去的那些星辰,太死气沉沉了,如果能营造更随意自然的感觉会更好。
她纠结地回头一看墙上挂钟。现在下午两点一刻……还来得及!
她一咬牙,又急匆匆调起蓝色颜料,小心翼翼地用笔刷盖去图上的白点。
“撤销”了之前的点缀以后,她把画板放到地上,调了点稀湿的白色颜料,然后拿了两支画笔,一支沾了颜料后笔锋濡湿,另一支则是干净的。
她走到画板前,在画布上方将两支笔笔轻轻敲打。笔尖上的白色水墨在撞击中肆意溅洒在画布上。星星点点的白水儿在画布上洇开,变成了蓝色背景中细碎的点缀。
就像真正夜空中的繁星,随性而自然。
……
等终于大功告成,钱钱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顿时大惊失色。刚才她沉浸于作画之中,还以为自己动作很快,谁料时间的动作比她更快,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匆匆忙忙跳起来收拾东西,手机钱包钥匙抓起来直接扔进包里。衣服也来不及选了,作画服脱下一扔,随手抓起一条椅背上的t恤就往身上套。
等画上的颜料干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塞进画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门去。
……
当钱钱心急如焚地赶往画廊的时候,有人比她更着急。
王晋生已经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n圈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不知道给钱钱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消息,消息没人回,电话一打过去就跳转优美的语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王晋生气得想摔手机!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他看过钱钱的半成品,他绝对会怀疑被人放鸽子了。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宣传部的小张从门口伸进一个脑袋来。他问道:“老板,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下班了,我们要不要重新打印宣传册?”
王晋生仰头一看办公室里的挂钟,已经四点一刻了。
明天早上就要开展了。一场展览里多一件少一件展品,关系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展位是否空着。他们要做宣传册、做导览、做展品介绍,网站上也需要同步信息。王晋生跟钱钱说晚上五点下班前是死限,这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画交不上,他不能开天窗,得让同事们把所有已经做好的跟钱钱相关的宣传全部撤掉。要撤就要早点决定,晚了同事们要加班不说,还可能赶不上。
王晋生烦躁地摆摆手牙:“你们先去打印吧,第二手准备做好。”
他还不想放弃钱钱,可是他也不敢完全相信钱钱。这次的比赛他们不是第一主办,上面还有水彩画协会和相关部门的参与。万一闹出什么笑话,他们画廊丢不起这个人。
小张没走:“那网站上的信息要不要撤下来?”
如果撤掉,就意味着他们决定撤销钱钱的比赛资格了。
王晋生咬咬牙:“再等一会儿吧……”
小张弱弱地问:“等到几点啊?”
“等到……四点三刻。如果四点三刻她还不来,我们立刻更换展区布置!”
“哦……”小张把头缩回去,出去重新制作宣传册去了。
……
钱钱出了门准备叫车,摸出手机,摁了好几下没反应,摁下开机键跳了个电量警告就又关了。她目瞪口呆——刚才她赶稿太认真,完全没发现手机居然没电了!
出来的匆忙,充电宝也没带,现在再回去拿已经来不及了。她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去打车。
连开过去好几辆空车却都不停,都是已经被人约了的。钱钱急得快哭了,恨不得冲到马路上去拦车。
好容易打到一辆车,她火烧屁股似的钻进去,人还没坐稳就急匆匆道:“师傅,去清风画廊,麻烦快点!”
司机师傅扭头一看,小姑娘脸色煞白,脑门上都是汗,呼吸急促,把他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没事儿吧?”师傅一脚油门踩下去,关心道,“你脸色这么难看,不是生病了吧?”
钱钱一怔。不说生病她还没多想,一说起来,种种不适的感觉立刻就涌了起来。她心跳得很快,手心里都是汗,刚跑来跑去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屁股坐稳了,眩晕恶心的感觉一阵阵往上顶。
她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我没事,”她硬着头皮说,“去清风画廊吧……”
司机师傅驾驶技术很溜,听说她赶时间,一路飙车,在道路上左突右进,赶超车辆无数。从钱钱家到画廊约莫三十分钟的路程,照他的速度,二十分钟就能看到。
然而眼看着离画廊越来越近,钱钱的呼吸就越急促。
她突然有种冲动叫司机开慢一点,她忽然希望前方出现拥堵路段,这样她就赶不上交画了……
这种想法让她意识到,她的焦虑症又发作了。
糟糕的是,越意识到自己的焦虑,焦虑的症状就越严重。她不想就此溺毙,她得找人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