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苦笑,若这唯一糊口的没了,他一家还怎么活?
周老汉哈哈笑了两声,示意他看银行门口过来的马车,那是四通物流的货运车,每个马车旁边都围着一圈护卫,还有巡警在前后开路。
“你看看,人家那一箱里的金银恐怕比咱们一生赚得的都要多,人家都来存钱了,难不成他们不怕钱没了?咱们那点钱算什么。”
小四儿爹看着那一箱一箱往银行里搬运的大箱子,眼里露出羡慕:“您说得对,是这个理,不过……”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这不是想着那银行宣传单上说的利息,其实我前两天就去银行问过了,只要有身份牌就能办存折,但若想要得利,至少得存十贯钱,还得存够半年往上,存的时间越久利息越高。”
周老汉道:“这是好事啊!把你暂时用不着的积蓄存到银行里,还能得利,岂不美哉,这种白给钱的好事哪里找,我就把我家石头的抚恤金存进去了,直接存了三年,到时候光利息就这个数……”
他用手比了个数字,感慨:“这抚恤金我自个儿都在家放了七年了,若那时有这银行,七年那得翻一番。”
石头留下的这笔抚恤金,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就是死也不会花一分,这是他家石头用命换来的,他要留着给石头找个烧纸祭拜的人,免得他和老婆子走了以后,没人去朱雀广场看看他家石头,陪他说话,更不希望有人忘了他家石头是为什么走的。
这件事他早就跟三个女儿说好了,他大女儿和小女儿嫁的都不错,不需要这些钱,大女儿头些年还有点艰难,后来渐渐好了起来,尤其邵行走带来了土豆红薯,还有新肥新农具,收成一年比一年好,每年除了留够自家吃的,还能剩余不少出来卖钱,而且还多了空闲时间种菜养猪。
小吃城和小吃街有好几家铺子都是从他们村子收的食材。
二丫最出息,虽说没遇到个好人家,但如今可是医生女官,要放在十年前,谁能想到他家二丫居然会当上女官,他老周家往上数就没有一个做过官的,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有人能当官。
可惜他家石头去得早,不然回来现在好说也能当个警长了,李家那小子不就是,当年和他家石头一起去救灾的,他回来了,他家石头却没回来。
他每每瞧那小子穿着警服骑着巡警车的威风样子,就会想起他家石头,心里就不是滋味。
想给他家石头过继个子嗣的愿望就越迫切。
小四儿爹看到他比划的利息眼睛亮了亮,但还是有点犹豫:“可这三年是不是太长了些,万一……”
在他看来若不是为了那利息,他更愿意将钱藏在家中,那银行虽说是朝廷弄出来的,但谁知道会不会出事,用不着立刻就去,钱还是握在自家手中安心,但有了这利息,他便禁不住时时刻刻去想,这可是白送的钱!
什么都不干就能利滚利得钱,这样的好事万一错过再没有了怎么办?
什么打折促销开业酬宾之类的手段他又不是没见过,商场里经常搞这些活动,都是头几日占便宜,他怕银行也是这样,晚去就没了利息一说,不然他肯定会观望一阵,等去存钱的人多了再盘算。
周老汉道:“瞧你这话说的,人家都白给你钱了,你也总得承担些风险吧,就像那戏里头说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若真白白给你了,你放心?”
小四儿爹立刻摇了摇头,别说,要真有人平白无故给他送钱,他还真要怀疑是不是有诈。
周老汉说到这左右看了下,微微压低声音:“我家二丫说了,据说这一开始是有优惠的,只要是存定期的,都会发会员存折,会员是什么不用我说了吧,你们这商场不就有,虽说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福利,但往后肯定不会少,我去存的时候,一听说我是存定期,可是有专人招呼的。”
小四儿爹原本就动摇不定的心更不稳了。
“你自个儿在想想。”周老汉道,“就算不存钱,也是能换钱的,你可以把那些有缺的铜钱换新的,还能换金子和银子,拿回家也好藏一些。”
小四儿爹心里有了决断,朝周老汉拱了拱手:“我明白了,多谢周伯告知,您等我一下。”
转头不给周老汉说话的机会,跑到他们店隔壁,买了十个鸡蛋糕送了过来:“这给您,您拎回去给伯娘,替我问个好。”
周老汉自是拒绝,刚刚已经拿了甑糕,怎么好意思再白拿,他说的这些消息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说不得过个几日就满城皆知了。
小四儿爹坚持,还叫来小四儿让他拎着,让他一会儿陪周老汉回家,将鸡蛋糕送给周老汉妻子。
“这是送给伯娘的,您可不能拒绝。”小四儿爹笑着说。
小四儿乖乖过来将鸡蛋糕拎在手里。
周老汉推拒不掉只能应下,心里想着家里还有些糖果,是买来准备等大女儿带重孙回来给小重孙的,他几个外孙早都长大了,尤其大女儿家的两个孙子,都已经成亲生子。
想到这,他看着乖巧的小四儿不由赞了两句,他那两个小重孙可没有小四儿这么乖巧有礼,别说读书识字,还光着屁股在地里在泥土里打滚,虽说也会帮家里做事,但见了人就会傻笑,根本不知道礼貌问好。
就拿他刚刚给小四儿糖来说,他家那两个小重孙笑嘻嘻抓起来就吃了,哪像小四儿,知道双手接过来还给他行礼说谢谢,这差距太大了。
而且小四儿这么小就开始进学,就像报纸上说的,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他那两个小重孙,包括村里的孩童,一开始就差了这些城中的孩童一步。
他犹豫了下,问道:“你觉得小四儿上的那幼学如何?”
自去年开始,朝廷办起了幼学,说是专给四到八岁的孩童建的学堂,以坊市区分,每个坊市东西南北各设置一家,只要是家在坊市里够年岁交得起束脩的孩童都能去报名。
周老汉虽住在坊中,但他没有适龄的孙子,两个重外孙住在城外的家中,他们有父有母,亲家公也健在,不可能来跟他一道过。
不过倒是说好可以过继一个来给他,当年他家石头去了,朝廷发放了抚恤金,兄嫂一家便找上门来,话里话外想要挑个孙子来过继给他,当初他们那样对他,将他赶出门,走的时候连一床褥子都不给他,他如何能答应。
本家他是不想了,都是些不怀好意的,想占他家石头的抚恤金和福利,当年他被兄嫂撵出去的时候没见一个人帮过他,若不是他那老丈人,只怕他早就没了。
他如今也想得开,女儿怎么了,就像戏文里说的,身体里也留着一半他老周的家的血,他已经跟两个亲家公商量好了,日后谁家重孙子里有超过两个的,便过继一个来。
他也不需要孩子来陪,只要等他们去了,冠上他们周家的姓,给他们老两口摔个盆,记得给石头烧纸祭拜就好。
可惜如今重孙统共也就两个,一家一个,不可能过继给他,但想想自家那两个小重孙,再看看小四儿,他开始寻摸着到底该不该让日后要过继的孩子还待在村里了,他一个大字不识的老汉,听听报看看剧便开了不少眼界懂了不少从前不懂的道理,若从小就开始进学,那长大了得多有出息,也算帮石头圆了他出人头地的念想。
小四儿爹听他问起,立刻笑道:“您别说,这幼学着实不错,您别看小四儿现在这么听话,没进学前可气人了,我和他娘恨不能整日给他身上栓个绳子绑着,这才念了不到一年,就变化这么大,您说值不值?您说咱在这从早到晚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孩子将来过得好。”
他说的是实话,他不是吉祥商场开业的时候就进来小吃城的,而是三年前扩建的时候才托了人进来的,当时为了这一个铺面,几乎用光了所有积蓄,能托的人都托到了,幸好没辜负他的期望,一年后就连本带利赚了回来。
有了钱日子好起来有了盼头,他自然是想着将孩子送去进学的,可是族学府学小四儿都进不了,私塾倒是可以,但长安城的私塾太贵,他得再攒两年才能维持得起,长安学院只招八岁以上的学子,他家小四儿光年纪就过不了。
当时正巧看到时报宣传幼学,他便送小四儿去报名了,一个学期半年只一贯钱的束脩,他本也没想着会学到什么,只希望有人能帮忙管束,总比整日在市井里跟着其他孩童调皮捣蛋的好,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幼学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小四儿会读书识字了不说,还变得越发懂事。
“您家里若是有孩子想送去的直管去送,一学期也就一贯钱,而且学堂中午还包午膳,不过必须得是住在坊市里,早起去傍晚回来,上五天休两天。”
大约是因为进学的孩童年纪太小,幼学不像府学县学还有长安学堂可以住下来,傍晚下学必须离校回家,所以才只收家住坊内的孩童。
周老汉点点头:“这个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