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啊……”何小曼只觉得脑子有点乱,“什么情况, 叶师傅不是生产先进吗,为什么跟着她就是坑我?”

“生产先进是不假, 但是, 大学生就一定教得好小学生了吗?”王秀珍竟然说了一句特别有道理的话。这让何小曼心中有些明白过来。

“好像真的是。跟了她一天,就没说满二十句话, 都靠我自己琢磨。就连打结也是我追着她教的。”

“她这个人啊, 倒不能说是个坏人, 就是性子太古怪,难相处。”

“其实……也还好。我厚着脸皮追着她,她也是肯教的,就是不主动。”何小曼笑道,“大不了我以后多厚脸皮问问,师傅说了,她不会教人,但也不嫌弃人。我觉得这就蛮难得了。”

看着自家丫头脾气甚好,王秀珍也有感慨:“说得也对,能不为难徒弟就算不错了。你是不知道,师傅坑徒弟的,多了去了,就怕教会了徒弟,师傅就没饭吃。”

说着,瞥了瞥何小曼:“你只跟她上班就好了,别的不要多问啊,尤其不要问她家里的情况。”

“为什么啊?”

“她还没结婚呢,最忌讳人家问她孩子。”

“呀……”何小曼觉得好遗憾,“叶师傅这么漂亮,怎么就不结婚呢?”

“哎,所以说,长得漂亮可不一定是好事……”王秀珍叹道,“还得自重啊!她也不是没处过对象,听说是被一个高干子弟给甩了,后来脑子出了问题,治好了之后又回来上班,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何小曼小嘴一撅:“妈,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处对象不能叫不自重。也就是现在的风气还太封建,再往以后,别说处对象,就是过不下去了离婚分手,也是寻常事。”

“哟,你才第一天上班,思想就这么解放啦。”王秀珍吃惊。可是再想想,自家女儿这大半年来,一直挺叫人吃惊,成长得挺快,大概是自己太落伍了吧,便笑道,“说得也对,处对象也不是一定要成功。不过,还没结婚就跟人家有了孩子,这总归不对吧。”

“什么!”这下何小曼是真的被惊到。

从后世而来,她并不会对未婚先孕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但这是八零年代……不不不,按叶美贤现在的年纪,她未婚先孕的那个年头远比八零年代更早。

“那后来……孩子呢?”她轻轻地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也都是同事私下在传。说是怀了孩子,对方家里不同意,她也不肯堕胎,坚持要等对方娶自己吧。”王秀珍手里飞快地翻着布袋子,翻一个就往筐里扔一个,脑子却还在回想着叶美贤,“后来怎么解决的就不知道了,有人说她偷偷生下孩子送走了,有人说她堕胎了,反正后来没跟高干子弟结婚,在那种医院住了一年才回来继续上班。”

何小曼心里有点沉重,“那种医院”,她能想象是什么医院。怪不得叶美贤的明艳中,总是带着些忧伤。这忧伤被外表的坚强包裹,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冷漠与古怪。

“看来叶师傅也是个可怜人。”何小曼道。

“都知道她可怜,也都怕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复发,背地里难免还是会指指戳戳的。总之你不要参与就好,诚心对待师傅,不要给咱们何家丢脸啊。”

王秀珍的确善良,光听这些话,何小曼就知道这个亲妈哪怕再柔弱,三观还是靠谱。

“我不会去触她伤心事的。她业务好,不会教,我可以自己看着学。余主任也坑不到我。”话说完,何小曼突然又想起什么:“对哦,妈,为什么余主任要坑我啊?”

王秀珍嘴一撇:“因为你是王秀珍的女儿啊。”

“啊,难道她跟妈有旧怨?”

“嘿嘿……”王秀珍突然又得意又鄙夷地冷笑了两声,“她是你爸同学,一起下乡当的知青,我是早多少年前就认识她了……”

“哦……我明白了!”何小曼恍然大悟,“她一定暗恋我爸吧!”

长辈们的当年,原来也是如此多彩。所以说,什么年代都不缺浪漫,爱情能抽枝发芽到怎样的程度,与年代无关,只和参与爱情的人有关呢。

上班第一天,就见识了崇光棉织厂复杂的人际关系,何小曼更加打定主意,不参与是非,就好好跟着自己的古怪师傅,横竖师傅不会坑她。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六点出门,赶在六点半前进车间,帮叶美贤将水杯洗好、毛巾搓干净,学着叶美贤的样子检查织机和梭子。叶美贤照例提前十五分钟就位,她再做交接班检查的时候,何小曼就在旁边仔细观察,看看自己检查的结果是不是跟她一样。

“瞧瞧你们,都是一起进来的,人家何小曼就像个当徒弟的样子。你们天天踩着准点进车间,当太婆来了啊?”

用棉帘子隔开的车间主任办公室里,余杏娣偶尔会扯着嗓子骂人。但她很少骂何小曼,基本上都是夸,而且是每天花样夸。

自从知道了余杏娣的小心思,何小曼是很防着她的。对于她“批发模式”的表扬,何小曼甚至有些厌倦。她从不觉得自己将工作做好,就有什么值得大肆表扬的。倒是余杏娣这太过明显的“偏爱”,很容易让何小曼陷入被孤立的境地。

很快,五个人中只有汤丹还跟何小曼说几句话,以田雨为首的另外三个,直接就摆上了脸,根本不再搭理何小曼。

这个年代,还没双休日,崇光棉织厂一周只在礼拜天休息一天。礼拜六是最后一个早班,下班后,汤丹和何小曼刚走出厂门,就听到田雨娇细的声音:“汤丹,我们一起走啊。”

汤丹望了望何小曼,脸色有些尴尬。

“没事的,你去吧。”何小曼笑道。成熟如她,才不会和别人当连体婴,那种连上厕所都要约着一起成为某种仪式的人,在她看来最无聊了。

不说还好,一说,汤丹更不好意思走了,摇摇头:“总有先来后到的。”便大声对田雨道,“今天我跟你们不顺路,我到那边车站去等车。”

对于汤丹的小聪明,何小曼心知肚明,没有巴巴儿地感激她,也没有理所当然地漠视她,而是温和地点点头:“你要绕远一些了。”

才走到车站,汤丹的车先来了,留下何小曼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车站上。

“你等几路?”身后传来叶美贤熟悉的声音。

难得有机会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听师傅说话,何小曼惊喜不已,扣着胸前的包带子回答道:“我等6路车,师傅您呢?”

“我也等6路。”叶美贤淡淡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转向远方,似乎要将公交车的来路看个通透。

说也奇怪,同样是一起等车,叶美贤的态度那样自然,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在迁就何小曼。

也是,高傲如她,生平还需要迁就谁吗?

应该是完全不需要吧。

“师傅您住得远吗?”何小曼谨记母亲说的,不问叶美贤的私人情况,但想来这种随口一说,应该不会太认真吧。

哪知道叶美贤说:“我不是要回家,我去新华书店买点东西。”

何小曼有些小小的兴奋:“现在还早,我也不急回家,能和师傅一起去吗?”

叶美贤似有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你不要嫌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