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摔了一跤,即便是有些厉害,哪里用得着如此?就是毓儿的性情,我瞧着是越发的古怪了——你不知道,从得知他丢了的消息,我这心啊,就一直悬着,唯恐有个什么,好在这人终于回来了。就只是这性子……这么小的毓儿,也不知受了什么样的罪过,人就整个的变了个人似的,哎,都是那些杀千刀的拍花子的……”
语气里颇为唏嘘感慨,却偏是不说李昭是因为什么摔跤,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陈毓就是罪魁祸首。
阮氏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听见的人倒也不少,闻言都是一怔——可不是觉得这次见面,陈毓变了不少?细细一想,好像毓哥儿的性子可不是有些阴沉,竟是全没有小孩儿家的样子。
又瞧见李昭一副乖巧无比的淑女模样,却是委屈的不停流泪,原来是摔得狠了?再如何小,这样无缘无故对一个小女孩动粗手,可见性情真真是个暴躁的。
而且才这么大点儿就如此,那长大后——俗话说小看老,李家这小姑娘说不得会受些委屈啊。
“竟有这等事?”苗氏怔了一下,忙道,“昭儿放心,等我告诉毓儿他爹,少不得捶他一顿给你出气。”
阮氏怎么肯点头,反而柔声道:“哎哟,那可就更使不得了。毓儿可是我女婿,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要是他受了丁点儿委屈,我可不得心疼死?”
停了下又道:
“就是麻烦嫂子,有空了多疼疼我们毓儿就成——孩子心性吗,就得个有见识的人从旁教导……”
此话一出,苗氏却是不好接茬了——李静文马上就要过门了,再怎么说也没有自己这个伯母越过继母管教孩子的理。而且什么叫有见识的从旁教导?怎么话里话外都好像暗示新娘子怕是个没见识的……
旁边听着的人也蓦然意识到——陈毓的生母秦氏也罢,这继母李氏也好,可不全是商贾出身?倒是这身为宗媳的赵氏,却是出身读书人家。
若然陈毓性子不好,怕是确然和他那商贾出身的娘亲有一定关系,毕竟,陈清和可是举人,为人处事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正自猜测,却不防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
“李夫人莫要太过谦虚了,我瞧着毓儿的性子好着呢。能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婿,你们家二小姐可是有福之人呢。”
帘珑挑处,却是崔氏扶了丫鬟的手进来。
方才阮氏说的话,崔氏已然全都听入耳中,却是差点儿没给气乐了——今儿个才算见识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这番话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已给陈毓安上了个性子古怪暴躁没有教养的大帽子。
更不要说阮氏可是陈毓的岳母,这么近的关系,旁人听了哪有不信的?
再结合方才陈毓对李家的维护,崔氏这会儿当真是义愤填膺。看了身旁的阿吉一眼。
阿吉如何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当即快走几步,给阮氏行了个礼,然后大大方方道:
“方才奴婢和我家夫人就在后院,恰好看到了令爱跌倒的一幕——”
说着一下提高了声音:
“委实是令爱瞧中了那位安儿小姐头上的坠饰,强抢不成,然后自己跌倒的——”
又做出诧异的表情:
“我们方才已是跟夫人说明白了的,怎么夫人还是要怪到毓小少爷身上呢?”
一句话说的阮氏脸儿都白了,再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对方竟是生生要和自己针锋相对,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脸啊——这事真传出去,不独自己颜面扫地,便是女儿怕也要落个骄纵的名声。
盛怒之下,瞬时站了起来,瞧着崔氏冷笑道:
“倒不知这位是哪家奶奶,养的好伶俐的婢子!只是我们家老爷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李家女儿又如何会是那般眼皮浅的人?这位奶奶即便想要巴上我那亲家,也犯不着拿小孩子作伐不是?”
这些井底之蛙,以为陈家就是顶天的存在了吗?想着巴上陈家就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惜陈清和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举人罢了,自家老爷可是堂堂进士。
本以为自报家门,对方不定吓得怎样胆寒呢,那料想对面的崔氏神情却是丝毫不变,倒是旁边负责待客的苗氏吓了一大跳,忙不迭上前道:
“哎哟,这是怎么说的呢?不过是些小孩子家家的,过去了就过去了,倒是你们两位进士夫人一起光临,我们陈家可真真是蓬荜生辉呢。”
两位进士夫人?阮氏就愣了一下——颜子章的夫人不是去了秦家吗?除了自己之外,哪里还会有第二位进士夫人?
正自懵懂,就听苗氏接着道:
“您二位还不认识吧?”
说着一指阮氏,对崔氏道:
“程夫人,这位是我们临河县颜子章老爷后的第二位进士,李运丰老爷的夫人,也是我们毓哥儿的岳母。”
又一指崔氏,语气里更加恭敬:
“这位可是咱们临河县太爷程老爷的夫人。你们两位都是进士夫人,是我们陈家最尊贵的客人,无论如何要多多亲近才是啊。”
临河县太爷的夫人?阮氏只觉头嗡的一下——
程英是去年上任的,因着在家守孝,两家并没有一点儿交集,却也知道程家在朝中也算是颇有根基,听说他家叔叔可是朝中二品大员!
程家这样的地位,哪里需要去巴结陈清和一个小小的举人!
阮氏这会儿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程家什么时候和陈家这么亲近了——
那崔氏方才忙里忙外的,竟是比自己这个亲家至交的夫人还要尽心的样子!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么会就把她看成了个趁食打秋风的呢。
让阮氏更无法接受的是,经此一事,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多了些嘲笑和鄙夷,甚至还有“可真是虚伪啊”“表里不一”等等的话传来;便是一直待自己客气至极的陈秀,神情里也明显带了些厌恶——
如果说之前还不懂,到了这个时候,陈秀哪里不明白阮氏对弟弟的厌恶。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