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不言语,他微微一笑,抬步让行,等见到两人走远了之后,宫留善脸上的笑容一敛,淡淡吩咐道:“去查,查那人是谁,和她是什么关系。”
杜薇出了巷子,抬眼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不早了,便坐了马车回了府上,一紧正院就见宫留玉坐在黄花梨木填芙蓉石的方桌前,桌上面摆了一桌的菜,见她来抬手招呼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他似乎才沐浴过,头发还是半干的散在素绸广袖中衣上,白生生一张面皮被水汽熏出了淡淡的红,更显得眉目多情起来。
杜薇走到他身边回道:“今日早上出了些事,所以这才晚了点。”
宫留玉哼道:“早上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这个张清绝也是,本来随意就能打发了的事儿,差点惹出大乱子来,还差点把你也搅合进去。”他说着拉着她坐下,夹了一筷子麻油熏肉丝到她碗里。
杜薇心里又纠缠起来,慢慢地吃了才回道:“幸好没酿成大祸。”
宫留玉用巾帕擦了擦白瓷勺子,给她舀了碗汤才继续问道:“听说你今日遇到了故人?”
☆、第100章
杜薇看他一眼,斟酌着回道:“是我在杜府的故人,他是杜府一个姨娘的儿子,乃是庶出,我当初被蓝夫人送到杜府的时候,杜老爷杜夫人常克扣我的用度,我便是靠着他们母子二人才撑过了几年,今日见他落难,总得要帮扶一把。”
宫留玉似笑非笑地道:“这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杜薇慢慢地喝着汤:“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哪有心思想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不过是数着天儿过日子。”
宫留玉乜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既然他帮过你,你如今还他的人情很是应该,不过别太过了就是。总归男女有别,能远还是远着些。”
杜薇想到今儿早上杜修文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不由得有些想笑:“我是感激他小时候帮的那些忙,可也就仅止于此了,小时候我都没想那么多,难道现在还能生出别的想头来不成?”
宫留玉拢着袖子帮她布了几道菜,一边哼道:“那可未必,我记得当初问你的心上人是谁的时候,你说的头个人选不久是这个?”他拉长了调子,学杜薇说话慢声慢气的声气儿:“‘我小时候在杜家,有位哥哥待我极好...’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杜薇嘴里咬着淋了蜂蜜的藕片,吃在嘴里糯糯的,有些黏牙,她费力地张开嘴,低头尴尬道:“当初随意浑说的,您怎么还记着?”
宫留玉一手搭在她肩上,似笑非笑地在锁骨和脖颈交接处来回摩挲着:“浑说的?我瞧得可是认真的不行。”
这就开始翻旧账了?杜薇一下子麻了半边身子,被他一把揽到怀里,苦笑不得地问道:“那您想怎么样?”
宫留玉贴在她耳边,半是咬半是吻着她的耳垂:“你告诉我,你心上人是谁?”
天天被他这么撩拨,就是个木人也要有反应。杜薇脸色红了红,一手撑在他肩膀上:“是您是您,除了您还有谁?”
宫留玉这才肯好好吃饭,放手让她回到原位,一边夹菜一边道:“近来事忙,等回头空闲下来了带你去城外踏青,听说城外花儿都开了呢。”
杜薇夹菜的手一顿,缓缓点头道:“好。”
她已经在乱坟岗上找了具模样身量有几分相似的尸体,那尸体已经毁了容貌,等过几日她找个由头把其他人疏散出去,自己在粥棚后面的库房里放把火,再把尸体丢出去,那样也就没人知道她走了。
她抬眼看了看宫留玉,神色有些怅惘,这人...以后大抵是见不着了吧。
她吃完饭略微收拾了一下便上.床睡了,宫留玉瞧出她近来心思烦乱,倒也没拉着她腻歪,只是说了几句便让她歇着了。
她一夜辗转,等到天快明时才勉强睡了,早上一起来便是两眼青黛,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洗净了手在眼底下扑了些米分,确定瞧不出来了才起身出门。
等到到了粥棚,她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后面存放东西的库房,说是库房,其实是间小小的四合院,院东头就是靠水井的院墙,她想了想,决定过几天就在这里防火,这边儿靠着院墙,后面是堆柴草的地方,既不至于误伤别人,也不至于烧不起来。
她这里琢磨着该怎么防火,突然听到院外一阵喧哗,喝骂厮打之声不绝于耳,她连忙走了出去,就见粥棚已经倒塌了半边,流民分成两帮人,正拼命厮打在一处,最前面的几人已经见了血。
她站在院门口看了看,脸色不由得一变,离这座院子不远处全是厮打的人群,几乎整条巷子的流民都被卷了进去。还有那奸猾的,掀翻了施粥的棚子,进去哄抢棚子里用来分发的财物。
防止流民暴.动是宫留善的事儿,她忙拉了管事娘子问道:“这是怎么了?六殿下呢?他怎么还不带人过来?”
管事娘子神色惊慌,连着退了好几步才道:“谁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对啊,殿下呢?”她慌忙抬头四处找,就见宫留善已经带人赶了过来,沉着脸命兵丁们亮出了刀枪,发狠砍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流民这才稍稍有所平息。
他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姑息,忙一挥手,先把几个闹的最凶的当场打了个半死,又命人把其余参与的拖了下去,然后高声道:“你们本是蜀地灾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其情可悯,但如今朝廷供尔等衣食,我们这些官员也为了你们辛苦奔波,你们不思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动辄惹事是非,实在是忘恩负义!”
底下一众流民都面面相觑,他冷声道:“既然你们不知好歹,我也无须客气,今日凡是参与这次暴.乱的,都押进牢里,听候发落!”
他说这话的时候若有若无地看了杜薇一眼,便抬步转身走了。杜薇心里生出丝不祥的感觉,在院子里不安地走了会儿,就见有个下人飞快地跑来,对着杜薇急声道:“杜姑娘不好了,杜公子被六殿下的人带走了!”
杜薇面色大变,上前几步急问道:“他做了什么?为何要抓他?”
来报的下人连忙摇头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方才依着您的吩咐给杜少爷送钱粮的时候,六殿下突然带着人冲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就拿了人,小的见事有不好,也不敢多说,便忙着跑回来告诉您了!”
杜薇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前面帮着整理吧,我过去看看。”
她深吸了口气,一转眼进了昨日的巷子,这地方虽然偏僻,但离这里却不远,她没走几步就到了,一推开门,就见宫留善立在一株桂树前,抬手抚着才冒出头的枝叶,听她来了,也不转头,只是道:“你来了。”
杜薇立在门边冷笑道:“我来了,殿下有何见教?”
宫留善转过头,对着她微微笑道:“我觉得这小院儿颇为雅致,便随意打听了些,可是你猜猜,我打听出了这房子的主家是谁?”他见杜薇冷眼看他,也不接话,自顾自地道:“我没想到这房子的主家竟然是你,你又把打小就跟你要好的杜家三少爷安置在了这里,你猜猜看,要是九弟知道了会怎么想?”
杜薇手心里沁出些汗,面上还是淡淡道:“这房子我买下来不过是为了收几个租钱,杜家三少爷是我故人,我借他房子住也不为过吧?这些九殿下都是知道的,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她这话说的虚虚实实,宫留玉知道他见到了杜修文是不假,可却不知道她私下置办了房产。
宫留善轻笑一声,也不接话,转了话题道:“听说你跟那三少爷感情极好,是真的吗?”
杜薇淡淡道:“这好像和殿下没什么关系吧?”
宫留善叹口气道:“今日流民暴.动之事你也是看到了,我仔细勘察一番,发现今日就是他煽动流民暴.乱,意图不轨,真是人不可貌相。”
杜薇脸色微变:“殿下,话可不能乱说,三少爷他一直没有踏出过门子,去哪里煽动别人?”煽动民众可是大罪,往大了说就是砍头抄家都是轻的。
宫留善慢慢道:“有证人看见,他在流民堆儿里四处点火造谣。”他叹息道:“你我相识一场,我本也不想为难,不过煽动流民这事儿我可不敢轻易包庇,只能先把人带回去了。”
杜薇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冷笑道:“殿下真是好手段,一件不相干的事儿就能硬是栽到别人头上,接下来呢?我这个收留他的人是不是也要一并带走呢?”
她虽知道宫留善是故意栽赃陷害,但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探出他的目地了。
宫留善走近了几步,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隐约淡香,心思不由得有些飘远,过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到底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你心里着急我也能理解。”他身子压低了几分,轻声道:“你想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