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姐姐性格一向很活泼开朗, 冯绰觉得她是善良的女孩。这话说的,隐约有点恶毒, 不像善良人说的话了。冯珂流了产虽然可怜,但总比林氏好,林氏连命都没了。冯珂这样说人家,有点太过。冯绰感觉怪怪的,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她想冯珂可能是伤心过度,受了刺激。
“太后把拓拔恂抱去了崇政殿,要亲自抚养。”
冯珂说:“那是要立太子了。”
冯绰说:“应该是。”
冯珂心里,隐约对太后产生了一点怨恨。一点,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太后,她怎么能这样呢?自己这个亲侄女才刚流产,她就去捧别人的儿子了。她有为自己的以后打算过吗?拓拔恂当了太子,以后她在宫中怎么立足?
她还在悲痛中,太后却高高兴兴地抚养起太子了。
她头一次,对姑母产生了怀疑。头一次对姑母感到了不信任。
她心里很不安。
产后的虚弱,让她长久地头晕,无法饮食,呼吸总像是接不上。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精神也空洞洞的。她好像变成了一朵风中的柳絮,忽然感觉孤单冷落,寂寞无所依。
勉强能下地了,她带着病体,轻轻踏入太后寝宫。这个倒春寒的夜里,已经是子时,鸡狗都歇了,太后却仍然没有歇睡。她站在帘子外,就听到里面有婴儿的啼哭。
那哭声相当刺耳。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见太后正坐在榻上,抱着婴儿在哄。她面带着轻松愉悦的微笑,像是十分高兴。
冯珂轻轻叫了一声:“姑母……”
她惊讶地发现,拓拔宏竟然也在这里。
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他在这做什么呢?
不过拓拔宏确实在。
恂儿夜哭,太后在哄他,用小调羹盛了羊乳喂他。太后卸了妆的,素面无粉黛,肌肤看着还是那样年轻白嫩,恬静温柔的像一朵牡丹,眉目五官都是带了媚的。冯珂长得也好看,但她总觉得自己的漂亮很单调,比不上姑母有魅力。
她穿了藕色的薄纱衣。
不是平日的穿着,而是就寝时穿的寝衣,薄的贴在身上,衣料柔软垂顺地逶迤在地。从冯珂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优美而单薄的肩背。颈部的线条如同天鹅,隐约能感觉到丰盈的胸部和纤细柔软的腰肢。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拓拔宏穿着银色窄襟小袖长袍,白袜皂靴,明显是白日的打扮,还没有更衣。
拓拔宏手里拿着碗,碗里盛着雪白的羊乳,太后用调羹,从他手里的碗中一勺一勺盛取羊乳喂拓拔恂。两人目光专注地围着太后怀中这个婴儿,笑容生机勃勃。
她忽然感觉这一幕有些刺眼。
这气氛太和谐了,太明亮了。拓拔宏太乖了,乖的像个小孩子,眼神都透着认真。冯珂从没见过他在哪个女人面前这么乖。
冯珂本能地想起拓拔泓。
这种联想太不好了,她知道自己不该产生这样龌龊的想法。然而,那一刻她心里确确实实想到了拓拔泓。
她在宫里待的够久了,她知道姑母和先帝是什么关系,也知道他们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姑母之前的父子两任皇帝都有夫妻之实。拓拔宏……冯珂知道太后对拓拔宏是母子之情,可是谁说的准呢?他们毕竟没有血缘,不是真正的母子。太后尚美丽年轻,拓拔宏又那样依赖她。
她向太后请安。
这么大晚上来请安,显然是有话要说。然而她的思维被打断了,一时也想不起说什么。拓拔恂的存在,让她浑身不舒服。她待在这里,听到这婴儿的哭声,看到太后和拓拔宏对拓拔恂的宠爱就心情郁闷。而太后似乎也没有话要对她讲,随口问了几句,注意力便回到拓拔恂身上。
冯珂后背像针扎似的,头一次感到在姑母面前是这样坐立难安。
太后冲她笑:“你还没见过这个孩子吧?”
太后似乎是看她尴尬,故意缓解气氛:“正好过来,瞧瞧他长什么样。这是皇长子,以后便是太子了。”
太后好像在刻意提醒她似的。冯珂不得不上前去,假装抱了抱那孩子。这种感觉太不舒服了,她根本不想看这婴儿的脸,只要一看到,就会有种隐隐的烦躁和恶心。她抱了一下拓拔恂,又将他还给太后。
衣上沾了婴儿的奶味,她感觉那恶心感越来越重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拓拔宏和太后在一起时,她总像是个多余的,插不进去。真是奇怪,她这样活泼多话的性子,唯独在这两人中间插不进话。
太后说句话,拓拔宏接,拓拔宏说句话,太后接。她插一句,不管她引出什么话题,最后总会变成是拓拔宏和太后的讨论,而她被忽略在一旁。
冯珂待的很不自在,不久,便告辞退出去了。
第148章 悲愤
冯珂越看拓拔宏和太后亲近, 越觉得不舒服。她总怀疑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
虽然,拓拔宏在太后那呆得久, 但也从不过夜。太后对拓拔宏,似乎也没有什么暧昧。但她总是忍不住怀疑。她觉得拓拔宏对太后的亲近有点过了, 超过了正常亲人、母子之间那个度。她跟自己的母亲, 她跟太后都没有这样亲的。
她暗暗试探拓拔宏, 跟他提起太后和李冲的事。
“听说太后最近常召见李令。上回有一天夜里,我去太后那, 还看见了他。”
拓拔宏正从盆里捧了水洗脸。闻言他皱起眉, 回头看着冯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珂道:“我的意思是, 姑母年纪还轻。这么多年, 她身边无人,难免有个寂寞的时候。咱们做小辈的,也要体谅体谅,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当看不见便罢了。”
拓拔宏生气了,帕子掷回盆中,激起了小小的水花:“你从哪学来的嚼这种舌根?诽谤太后,败坏宫纪,这是你一个后宫妃嫔该说的话吗?”
他冷着脸,坐在镜子前,唤宫女梳头。冯珂接过了梳子, 扶着他的头,边梳边低声说:“她是我姑母, 我诽谤她做什么。”
拓拔宏奇了,笑道:“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图?”
冯珂道:“我是看皇上总在太后宫中逗留,怕宫人们说闲话。不过,皇上既然认为自己深夜还在太后宫中待着不算什么,那李令深夜逗留在太后宫中,应当也不算什么。兴许是我多心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