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听见人群中低低的赞叹声。
远处有传来鹿角哨的声音,牧人们吹着哨子从两侧的草原上驰过,他们驱赶成群的牛羊,羊群白得如云,黑牦牛每一头都有马背高。一万头的羊群,三千头牦牛缓缓行过。驱赶它们的牧人骑乘着二十匹骏马,它们一色的雪白,高矮和色泽毫无分别,在牧人的驾驭下还仰头刨蹄,龙吟般的吼声不绝于耳。
“这些,”大汗挥了挥手,“都是你的。”
“谢大汗赏赐,可是……”晏南天跪下,又仰起头来,“属下愿把财物散给此次平叛的战士们。”
“做得好!”大汗赞许地点头,“这些财物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能够骑马纵横这片草原,都是靠我们忠诚的武士,又有什么不能赏赐给他们呢?不过给你,我另有一件东西。”他招了招手,一名扈从武士翻身下马,低头捧着赤金的托盘疾步来到大汗的马下。
“是个小东西,”大汗瞥了晏南天一眼,“你不猜猜是个什么东西么?”
“属下不知道,可是大汗赐的,一定是好东西了。”晏南天恭谨地答道。
大汗淡淡地含着笑,猛地揭开了覆在托盘上的殷红重锦。不知是谁低低地惊叹了一声,周围一片忽地静了。
托盘中是一条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它的每一根毛都晶莹如雪。
那是白色的虎尾制成的护腕。
大汗抓过了晏南天的右手腕,晏南天抖了一下似乎想推拒,但是大汗手上传来的铁钳一样的力道令他挣脱不出。大汗不说话,只是笑,把皮毛细心地缠在了晏南天的手腕上。
在草原上,要么是独一无二的武士,要么是曾在存亡关头挽救过大汗的人。他们可以像大汗一样,手腕上束着白色的虎尾。
人们似乎回过神来,更猛烈的欢呼声爆起。以扈从武士们为首,而后是重骑兵的战士们,每个人都振臂高呼着:“巴尔思(戎族语意为虎一样的勇士)!巴尔思!巴尔思!”数千人一齐高呼的声音震耳欲聋,剽悍淳朴的蛮族武士们脸上满是狂热,眼里的神色近乎虔诚。李昱也被感染了,险些也想要跟着他们挥舞胳膊,放声高呼。
“那些老王爷们好像不太高兴啊。”红莺儿轻声说道。
李昱愣了一下,目光扫过去。大汗的几位兄长,那几位老王爷们面面相觑,并马立在沸腾的人群中,神情显得那样地突兀。这条白色虎尾裘所制的护腕,宣告了晏南天从此将和他们并驾齐驱。
“大汗,属下真是没有想到……”晏南天看着大汗。
“还要说什么吗?”大汗重重地拍着晏南天的肩膀,目光热烈,“小时候我们一起玩,你对我说有朝一日要做整个草原都仰视的武士。如今你是我们草原的神鹰,扑杀了库车部的虎狼,你将来还要跟着我去建立那钦王那样的功业,为什么不能戴它?”
晏南天忽然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属下愿意跟着大汗,为大汗四处征战,至死不悔!”
“才得胜回来,怎么说死?”大汗笑着摆了摆手,“真不吉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雪白的骏马从阵后奔驰过来,年轻的贵族武士翻身下马,跪在了大汗的脚下:“父亲身体安康,长生天神保佑我们伟大的黄金家族。”
“巴雅尔也回来了?”大汗拍了拍他的头,“这次跟着你师父出征,学到的东西不少吧?明年敢不敢自己独领一支大军?”
“儿子没什么不敢的!愿为父汗征战,变成师父一样威震草原的勇士。”
“威震草原?”大汗笑了起来,“你能有你师父一半的勇敢,就足够了!”他双手托起了儿子:“你师父写信回来,很是赞赏你的勇敢,你自己带兵冲了哥莱卡兵的大阵?”
巴雅尔的脸上闪过得意的神色:“听说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只带一百个骑兵就冲破了漠北部合围的阵势。儿子想起来,就觉得冲几千人的阵势也不过是件小事。师父问我敢不敢,我就带兵冲上去了。”
大汗大笑起来:“是你师父要把这个大功劳让给你啊!不过好儿子,第一次出征就有这样的勇气,不愧是我们黄金家族的长子。”
“哥哥,哥哥!”岱钦穿过人群挤了上去。
巴雅尔远远地冲他招手,兄弟两人兴奋地凑在了一起。拉克申和吉达两个儿子却只凑在了大汗身边,彼此看也不看一眼。
人群里依旧议论纷纷,最心潮澎湃的是年轻的贵族武士们。
大汗和晏南天握着手低声说话,隐隐地似乎是说起幼年的事情,大汗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奴隶们把烤馕羊奶和冰块一起呈了上来,拉克申带马过去抓了几块冰塞在盔甲里。出征的将军们也纵马过来取冰,顺带和贵族们讨论平叛的惊险和大捷。
“这次平叛,大小决战一共十二场。我部死伤二万七千六百多人,斩杀库车部叛逆七万九千多人,俘获战马二万四千多匹、大车二万三千多辆,牛羊尚未来得及彻底清点,帐篷多半老旧,也不方便携带,都就地焚烧了。库车部从古特尔以下贵族将军六十多人,没有逃走一个,木思、克里特、拉巴日全部临阵斩杀。”晏南天一一报告了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