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什么,压根儿没有的事,我承认什么?”说得黄禄越发的气急败坏,“你简直不知所谓,我懒得再与你多说!”
说完便一撩车帘,直接跳下了车,很快便消失在了施清如的视线范围以内。
施清如这才吃吃的笑出了声来,她想她大抵知道该怎么应对黄禄了,只要她找对了方法,他应当还是不难相处的,说到底,他对韩征的心终究是真的!
黄禄眨眼间已上了后面的马车,把车帘一放后,他才无声的冷笑起来。
那个红颜祸水竟然说他吃她的醋,她以为她是谁呢?他一个大男人,也断不会去计较那些个盐咸醋酸,简直可笑!
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问他,知道少主那般在乎那个红颜祸水,为了她连自己的命和一切都可以不要时,他心里真的没有酸溜溜过,真的没有为少主心里最亲近、最在乎的人再也不是他了而失落过吗?
在知道因为那个红颜祸水拜了常百草为师,少主便也待常百草亲父一般时,他真的没有不忿过吗……
黄禄忙一甩脑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了脑海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都在想什么,又理那个红颜祸水说什么呢,他真顺着她的话去想、去反省自己,岂不是如了她的意了,哼,他绝不会如她意的!
小杜子在车下见黄禄走远了,才跳上了施清如的马车,低声问道:“干娘,您都与黄公公说什么了,他没有为难您吧?虽然如今我不能再如早前那般,给他或是他身旁的人脸色瞧,说些指桑骂槐的话儿了,却可以回去告诉干爹,让干爹为您做主的。”
施清如笑着摇头,“没事儿,他没有为难我,倒是我小小气了他一下,不然我方才能笑得那般开心吗?采桑和桃子可都已上车了?”
小杜子点头应道:“都已经上了车了,府里其他人也安顿过了,干娘尽可放心。”
施清如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启动了,施清如感觉到后,低声问小杜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小杜子也低声道:“去西山大营旁边的一个小村庄里,干爹布置好一切后,应当已经先赶过去等着了,干娘要不小睡一会儿,等您睡醒了,就能见到干爹了。您这些日子可瘦了不少,昨夜更是受苦了,得好生歇歇才是。”
施清如让小杜子这么一说,暂时忘记了的疲惫霎时又都回来了,这才发现浑身好似越发的酸软发痛,肚子也空得吓人,嗓子更是干得快冒烟儿了。
因忙问小杜子:“有水喝吗,有吃的吗?”
小杜子早就觉得她声音比往日沙哑干巴了,忙点头:“有有有,我这便给干娘拿啊。”
一面说,一面已快速自暗格里取了点心出来,又忙自壁角提过了小茶壶,斟了茶递给施清如:“干娘先喝点儿水,再吃点儿点心垫垫吧,等忙过了这几日,再好生给干娘补补。”
施清如点点头,接过茶一饮而尽,又把茶盅递给小杜子,示意他再斟一杯后,已大口大口吃起点心来,接连吃了几块儿后,又喝了两杯茶,才觉得胃里烧得没那么难受了。
也才顾得上问小杜子韩征到底有什么打算了,“你干爹这是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么?可皇帝如今还好好儿的,宫里也都还井井有条,怕还不到时机吧?”
顿了顿,又道:“你们方才来救援我们时,带了多少人马呢?就算再敌众我寡,势必也有侥幸逃脱的活口,那岂不是宫里很快就要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连黄公公是咱们自己人的秘密也要一并暴露了?那可就没法儿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胜负也难说了!”
督主之前由得隆庆帝将他下狱,为的说到底还不是麻痹隆庆帝和所有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可还怎么麻痹他们?
小杜子忙笑道:“干娘不必担心,宫里这会儿已经乱了,所有人都围着皇上打转去了,纵知道了旁的,一时间也顾不上的。何况干爹这会儿可还在西厂的诏狱里呢,他们势必会以为就算出了乱子,也定只是小乱,不会有太大影响的,自然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施清如听得皱起了眉头,“可你才不是说,你干爹已经先赶去西山大营旁的小村庄里,之前也说我待会儿就能见到他了吗,如今又说他还在西厂的诏狱里……”
话没说完,见小杜子笑得一脸的高深莫测,忽然就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
忙低笑道:“也就是说,如今一切都尽在督主掌握之中了?”
也是,韩征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他这些年能镇住朝堂后宫所有人,靠的也从来不只是运气,而是实打实的谋略实力,小杜子既说宫里这会儿已经乱了,那肯定就是乱了;隆庆帝也肯定已经倒下了,才会让‘所有人都围着他打转’。
那无论太后也好,崔福祥宣武侯也罢,这会儿的确都顾不上旁的了,毕竟一旦隆庆帝驾崩,不管是谁上位做新君,“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待他们的只怕都不会是什么光明坦途,还管其他呢?
当然是先让隆庆帝好起来才是最要紧的,只要隆庆帝还好好儿的,他们便仍能体面风光,一时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小杜子笑道:“所以干娘只管放心吧,干爹早有万全的部署。”
说着撩起车窗帘往外看了看,继续道:“马上就要出城了,干娘要不出了城就睡一会儿吧?待会儿让干爹瞧得您这般憔悴,还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儿呢!”
施清如打了个哈欠,“我还真有些撑不住了,那等出城后,我就睡一会儿吧……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城,不会有什么问题,或是打草惊蛇吧?”
小杜子笑道:“我们走的是阜成门,几个军门都早是干爹的人了,早前我曾对干爹何以对区区一个军门都那般和气,还曾不得其解,干娘记得吗,其中有一次还是我们出城过中秋去时?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干娘就安心吧。”
施清如听得小杜子这么一说,总算彻底安心了。
稍后也果见这么一大群人真就顺顺利利出了城,半点阻拦盘问都没遇上,待出了城,便再抗不住疲累困乏,靠着车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彼时宫里的确虽表面看似平静,但实则早已乱了套。
太后昨夜听得都督府走水了,只当这回崔福祥的人总能很快拿了施清如来见她了,不想等来等去,直等到都快交四更了,还是没能传来好消息。
太后已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无论段嬷嬷怎么劝,都劝不好了,若不是天还黑着,各处宫门也都还没开,她便要立时传了肩辇,亲自去找崔福祥兴师问罪了。
好容易等到段嬷嬷哄得她答应了喝一碗安神汤,稍稍睡一会儿,凡事都等天亮了,她精神也好些了再说。
就有人“砰砰砰”的直拍仁寿殿的大门仁寿门了,段嬷嬷生气归生气来人不长眼,来的不是时候,听得传话儿的宫人说‘有十万分紧急之事要当面禀告太后娘娘’,也担心是真出什么大事儿了,于是亲自去了仁寿门见来人。
这才知道,来人竟是崔福祥的徒弟刘春阳,——自崔福祥高升以来,他便接替崔福祥,成了乾元殿的首领大太监,总领隆庆帝的一应吃穿用度之事。
且刘春阳带来的消息绝对堪称大坏:隆庆帝昏迷不醒,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等见了太后后,刘春阳才说了隆庆帝何以会晕倒,御前的人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晕倒的,“昨夜皇上先后传了两位小主儿侍寝,一位是安阳殿的雅婕妤,一位是延嘉殿的徐美人,等两位小主儿侍完寝后,便都让驮妃太监又送了回去,皇上也喝过参汤后,歇下了……可三更天时,奴才就听得皇上呼吸急促了,忙就近一看,就看皇上满脸潮红,浑身滚烫,奴才怎么叫都没反应。”
“奴才吓得半死,忙忙着人去禀告了崔厂公和宣武侯,请了二位到乾元殿,随即崔厂公便打发人去将当值的太医都悄悄儿传到了乾元殿,可、可皇上一直都没醒来,太医们也压根儿没有旁的法子了……崔厂公本来不欲惊动太后娘娘,怕太后娘娘凤体受惊的,到了这个地步,也是顾不得了,只好打发奴才跑了这一趟,还请太后娘娘能立时赶去乾元殿,主持大局。”
太后不等刘春阳把话儿说完,已是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喉间的甜腥味儿更是一阵阵的猛地往上窜,大有她一张嘴巴,便立时开闸的架势。
太后却愣是死死把那股冲动给逼了回去,哑着声音喝命段嬷嬷和刘春阳:“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肩辇,还不快带路!记住,不许走漏了任何风声,否则凭他是谁,哀家都绝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