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灵均气笑了,摇头说道,“你怎么就对大皇兄说的胡言乱语记得那么清楚呢?”
“唉,我没有啊。只不过淳哥哥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那个小说戏文里也是这么说的。”
越灵均伸手拍她的头,笑道,“好了,别胡思乱想。”
“哎呀,别打我的头,会打傻的!”容月抱着头,嘟着嘴抱怨。
“好好跟着太傅回家,我会找人给你送信。”越灵均说道,“不要胡思乱想,少看些奇怪的小说戏文。也别管什么流言蜚语,就问问你自己,信不信我,就好了。”
容月脸一红,使劲点了点头。
十来岁的少年少女,还没有什么离愁别绪的体会,此时的分别更像是一次短暂的休息,他们都认为,以后他们相聚的日子还会很长很长。在越灵均和容月的心中,这短短三年的别离之后,他们更是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
离开了京师的繁华,回到原籍的秦家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秦容月跟随着父母料理祖父的丧事,祖父也算得上寿终正寝无疾而终,所以秦家办的是喜丧,一家人也没有太过悲伤。等丧事都安排妥帖,秦修远便过起了每日读书写字,赏花赏月,吟诗作对的悠闲日子。倒是秦容月失去了几个要好的玩伴,开始几个月是终日里觉得百无聊赖,后来渐渐的倒也习惯了,觉得心情少了浮躁,整个人也沉稳下来了。
秦修远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不知道是女儿年纪大了使然,还是这乡间生活的关系,容月的性子更稳重了些。再过些时日,容月也脱去了孩童的青涩,显露出少女特有的清纯美丽,虽然算不上倾城容貌,但眉宇间自有一种温婉又洒脱的独特气质。
自从秦家安顿好了之后,太子越灵均的书信便不时的传了过来,偶尔还有三皇子灵贺和镇边王世子卫思齐夹带着寄来的小字条。原本以为会是三年杳无音讯,如今有灵均的书信不时传来,容月心里也时时有了期待。平日无事期待着来信,琢磨着回信,重新翻看旧信,倒别有一番意趣。
越灵均信的内容倒是平平无奇,有时说太液池的莲花开了,父皇要去采莲好无趣。有时说新进贡的什么糕饼很好吃,可惜留不住容月吃不到了。偶尔也有抱怨说新来的太傅太无趣。不过是些日常琐事,容月每次看时都忍不住微笑,能想象灵均给自己写信时的模样,肯定蹙着眉,觉得写得无聊,可又不知写些什么更重要的。
看灵贺的纸条倒是能看出灵均那边的很多事情,上次说,今天二哥学了套新剑法,差点儿削了我头发,容月姐姐记下来回来帮我报仇!
这次的信封一打开,又掉出了一张灵贺的小纸条,大大的字力透纸背:二哥要纳妾!
容月看见纸条一愣,随即展开灵均的信细细读了一遍,还是些絮絮的琐事,说母后年纪大了最近更唠叨了,淳王世子最近整天沾花惹草,有人告到淳王面前被关在府里了,小七又说想你了。从头到尾没有提及此事分毫。说起来灵均写信很少会写到自己的近况,也不会嘱咐自己什么,可是灵贺都知道的事情,也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么?
容月望向窗外,草长莺飞一片烂漫□□,却心中暗叹,无怪乎老人都说,最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这无法相见的日子真是难熬。虽然自己对灵均有信心,可这离愁却真是熬人。
可惜容月这点儿春愁才抒发了两天,贴身丫鬟映荷就神秘兮兮的举着一个信封进来了,一脸揶揄的坏笑,说道,“小姐啊,您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两年多不见,应该隔了好几个甲子了吧。难为你们还这么……啧啧……”
“丫头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的。”容月不解问道。
“看看,上封信才来几天,这又来了哦。送信的小哥儿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我看是特意送来的。”映荷说着晃着手里的信。
“有什么稀罕?”容月一撇嘴,伸手去接信,说道,“别闹了,快拿来。”
映荷看容月着急倒也没再闹,把信递过去便躲出房去了,哎,谁让她家小姐脸皮儿薄呢,小小开个玩笑还好,要真惹急了夫人都哄不好呢。
容月也没心再管映荷,要说两封信如此频繁也的确不是灵均的风格,难道灵贺说的事儿……
容月没敢多想,赶紧拆信来看。
开头一句便是:“老三挑拨离间,寻衅滋事,已经被我和明贤君训斥惩罚了,勿怪。”容月噗的笑出声来,倒是放下心了。可怜见的灵贺,又被他二哥欺负了,难得明贤君也和灵均站了统一战线,想来便是误会了。再往下读,灵均这次倒是解释了整件事情。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常见的英雄救美桥段,灵均在城中偶然救了个逃跑的少女。少女叫姜萍儿,原是前朝官宦人家的嫡女,改朝换代家族破落,渐渐的这少女竟沦落到被继母卖身为奴的境地。灵均说可怜她也是诗书世家,又是和容月一般大的年纪,便出银子赎了下来。她一个孤女,不知怎么安置,只好先带回了东宫。说那女子原本是想要跟着自己,自己不愿,便送到母后那里当了母后的侍女。
容月看完,发现信下还有卫思齐一封短书,写的是同一件事,只多了几句说:灵均救的那个少女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就这时恰巧被灵贺听到了。后来灵均断然拒绝,那少女便被送到皇后那里。
最后发现灵贺的一张字条:容月姐姐我错了!后来听母后宫里的姑姑说,那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就差抱着二哥大腿求收留了,还是让二哥毫不犹豫的送走了。二哥威武!
容月笑了,能想象出当时是怎样一番混乱情景啊,这姑娘碰上灵均这么铁石心肠的人也真是可怜。其实他们何必如此着急的解释呢,自己又不曾怀疑过,灵均,又岂是能随便转移心意的人。
☆、何时为君妇(下)
承天十九年,南方干旱北方洪涝,老人们摇着头说天有异象,恐怕时事又要有动荡。这越国建国二十余年来的好日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下去。然而文帝下令,全国上下凡是遭灾的州县全部免赋一年,并广开粮仓济民,一时间虽然民间疾苦,却也能勉强度日,不至于流离失所。
初秋,几架马车缓缓走在官道上,前面几架颇为宽大稳当,车身蒙着轻纱,内里铺着软垫。后面跟着骡车拉着货物大箱,周围几个家丁样的人护卫着。太阳西坠,路上行人已经不多,驾车的车夫加紧了催马,应该将将能在黄昏之前赶到城中驿站。
中间一架马车车帘微起,露出一张清雅的俏脸,虽然舟车劳顿,秦容月却也没露出多少倦容,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反而眉眼间越发透着隐约的喜色。
“小姐,放下帘子吧,入秋了风凉,小心吹着了。”贴身丫鬟映荷却更显得神采奕奕,放下车帘,凑近了给容月理了理吹乱的鬓发,笑道,“还有五天就到京城了,小姐莫心急,三年都等得了,还差这五日么?”
“我哪里心急了,你这丫头瞎说什么。”
“小姐你满脸都写着心急嘛。哎呀,说不准太子殿下会出京来接小姐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可是三年呀,小姐别说我丧气,等回去京城,若是太子说看上了哪家貌若天仙的姑娘,可也是正常哟。想想人家可是太子,多少人家的姑娘眼巴巴的惦记着呢。”映荷托着腮摆出一副愁容。
秦容月看着她故作西子捧心的模样,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惦记着又怎样,他若真是那种人,我又何必巴巴的回京城见他。”
“小姐你怎么都不担心啊,太子是男人诶,男人都会变心啊!”
“去去,你个小丫头没事儿少跟着我娘看什么苦守寒窑的戏文,你以后还嫁不嫁人了啊?”
“当然嫁啊,我还指望小姐给我找个好人家呢!”
“看你不知害臊哟。”
“那是那是,跟着小姐的人怎么能太害臊。”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回了京城说话可要注意了。”
“奴婢知道啦,见了太子自然会有规矩了嘛。”
秦容月跟着映荷笑闹,知道她给自己宽心。说没有一丁点儿犹豫自然是假的,自从三年前随着父亲丁忧回原籍,太子虽然也不时的差人送来过书信,不过三年啊,真的是很长一段日子了。有时候容月也问自己,其实她和灵均连个真正的海誓山盟都没有,自己怎么就这么笃定的确信灵均那个空悬着的太子妃位是留给自己的?
何况,分别时太子还是个未通人事的孩子,而如今,正像映荷说的,恐怕是多少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吧。
近乡情怯,秦容月觉得自己终于是有些个体会了,又一次挑起车帘,前方遥遥的已经能看到城墙,可是……容月疑惑的歪了下头,又仔细看了看,大惊失色的叫道,“父亲!父亲快看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