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过去,那人明显瘦了,还灰头土脸,满是狼狈。
傅铮沉下脸,他起身,随手搁下一锭银子,然后下楼。
从酒馆下来,傅铮三步并作两步追到马车前,沉沉唤了声:“阿茹!”
还在四处打量的梅茹听到这两个字狠狠吓了一跳,她扭过脸来。傅铮个子高高的,她一回头稍稍仰面,正好对上傅铮的眼,那双眼滴了墨一样的黑,如今眼珠不错的望过来,还冒着腾腾杀气。
“殿下?”梅茹很不可思议,她忙喊停了马车,又问:“殿下怎会在此?”
与此同时,傅铮也异口同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瞧梅茹小脸脏兮兮的,做农家姑娘的打扮,傅铮舍不得,偏偏蹙着眉不悦道:“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这话听上去格外嫌弃,就像前世他嫌弃她,嫌弃的一模一样……梅茹愣了愣,低低垂下眼。
那种陡然相逢的不可思议散了,只剩二人间微妙的尴尬。
傅铮一怔。
“好了好了。”车里头的平阳先生打圆场,“待我们入了客栈,再慢慢叙旧。”
傅铮给平阳先生作了个揖,他刚作完揖,车里头,梅茹便不客气的将车帘落下来。对着厚厚的那道帘子,傅铮又是一滞。
那帘子隔在那儿,重重垂着,纹丝不动,直到里面传来梅茹吩咐车夫赶车的声音。
傅铮默了默,出言道:“客栈不安全,先生与三姑娘还是住城外军营。”
“不劳烦殿下。”隔着那道帘子,梅茹冷然拒绝道,丁点都不客气。
傅铮心里蓦地又酸了,他涩涩回道:“现在有十一弟在,自然不是劳烦本王。”说着,他转头对车夫道:“去城外军营。”
傅钊那会儿正在整顿军务呢,穿着盔甲,威风凛凛。
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营外,他先是一愣,正要出言训斥,就见马车里跳下来一个姑娘,一身褐色小袄,灰头土脸的。傅钊眉头愈发蹙起,正要让人轰出去,那人转过脸来——
看到那张脸,傅钊旋即大喜。
“循循?!”他连军务都顾不上了,兴冲冲迎上去。
陡然相见,梅茹也笑:“殿下。”
后头,傅铮冷冷看着前面欢天喜地重逢的二人,又酸溜溜移开视线,只扶着平阳先生下车。
傅钊给平阳先生见了礼,听七哥简单说了相遇过程,连忙做主道:“外面确实乱,你们就住在军中。”又问:“循循,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先前傅铮也问过,但他和梅茹根本聊不到一处去,这会儿傅铮走在后头,默默听着。
梅茹这张嘴真是伶俐,不消片刻便将事情说清楚了。他们原本确实是计划去南边的,后来经过黄河渡口时,见到死伤惨状,于是改道北上。
“都快打仗了,你们去北边做什么?太危险了。”傅钊不解,又心疼。
梅茹笑了,眉眼弯弯:“是有些危险,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作此打扮。”
傅铮在旁边冷眼瞧着,真想敲她的脑袋,危险还笑得出来,真是不要命了!
“那你们现在这是往哪儿去?”傅钊又问。
梅茹道:“回京。”已经三月份了,梅茹六月及笄,她再不回去,爹娘该着急了。
傅钊道:“那正好,我七哥过几日要回京,你们一路正好。”
想到那人先前的嫌弃,梅茹仍冷着脸道:“不劳烦殿下。”
“才不麻烦呢!”傅钊笑道,“七哥看在我面子上也会送你和先生的。”说着,又望着傅铮,询问道:“是吧,七哥?”
傅铮一直行在后面,这会儿双手负在身后,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梅茹在安州歇了两日,亦弄明白傅钊之所以会在安州,全部是因为打仗的缘故。而傅铮为何会在这儿,她没什么兴趣知道,说不定是贺太傅举荐来的,借了周素卿的脸面。
那边厢,傅钊也不多留梅茹,毕竟马上要打仗了,这儿根本不安全,恨不得赶紧送她们回京。
因为是与傅铮同行,傅铮清点完路上的东西,想了想,又去梅茹那儿,问问她还缺什么,熟料刚走近帐篷,忽的,就听里面传来钊儿的声音。傅钊问:“循循,这次匆忙我们都没说上什么话呢,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交代的?”
傅铮钝钝立在身形。
就听梅茹回道:“我这次与先生在北方走了一圈,越往北走,那边天气越冷,这会儿还结着冰呢,根本不好行走,殿下务必多加小心,而且这次似乎北辽只有三个部族南下,鞑靼还留了一手,殿下莫要轻敌了……”
那些温柔的叮嘱从帐篷里飘出来,一字一句绕到傅铮心尖上。
他怔怔往里面看了看,又黯然离开。
……
傅铮与梅茹还有平阳先生一路回京,因为到处兵荒马乱,流民乱窜,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京城。
一路上傅铮沉着脸,没有搭理梅茹,如有必要也是对平阳先生交代事情。梅茹却迫不得已,有件急事想央他,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一行人走到涿州,在客栈歇下来。眼见着京城就在前面,梅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傅铮。
傅铮那会儿在房里,石冬杵在门口。
意婵福身道:“石大哥,我们小姐有事想央殿下。”
石冬冷冷道:“殿下歇着了。”
梅茹一听,脸皮子薄,只能道:“那罢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