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遥闭了闭眼,缓缓屏住呼吸,转身往崔爻营帐处走去。
她实在是不信卫语棠的鬼话,为了不搞错,她要当面去问崔爻。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荒谬的说辞流传出来。
崔爻与她第一次相见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乌木房檐之下雪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青石板的院中几人神色各异地观望,几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而青年非但不怕,反倒悠闲得很。
眸光淡漠,体貌闲丽,只是悠悠道了句:“崔爻认。”
可此后兜兜转转谁欠谁的倒是有些分不清了,不知不觉,他们也成了私交不错的朋友。
可即便这样,也不该会有那样荒谬的话流传才对。
卫长遥想着抿紧了唇,脚下的步子更急了些,衣角飞扬,行走间地上散落的腐叶若翩然起舞的蝶一般飞起又落下。
等到崔爻帐前时她头上已经赋了一层薄汗,胸膛微微起伏,可眸中发亮。
刚站定,便有人自里面出来。
秦天刚从崔爻帐中出来便撞上了卫长遥这个样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刚要出声行礼时却被卫长遥抬手拦住。
他识相地弯了弯腰便离开。
而卫长遥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作。
有时候有些问题经不起深究和推敲,卫长遥打眼一见秦天,便又有些东西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中。
她练祭祀舞的那一段日子里,崔爻时常出现在她眼前,她起先怀疑他是有意的,可对方一直是那样淡默无情的样子,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他没再来,她倒是确定了自己多想了。
可她没注意到,后来的那一段日子秦天一直都守在那座宫殿之外。
卫长遥站了好一会儿,才打定主意迈腿进去。
而在远处偷看的秦天见她进去之后才露出笑脸,悄悄站直身子往自己营帐走去,褪去脸上的紧张与不安,自言自语:“这下崔爻算是能得偿所愿了。”
“为美人冲冠一怒的事坐起来还真是让人血脉喷张。”
“不过还好,美人吃这一套。”
……
卫长遥抬手掀起门帘没作停留便走了进去。
往周围看了看,四周是乳白色帐布,地上铺着墨色地毯,营帐中间靠近门口处放着洗漱的盥盆,再往后便是一张小几,上面铺陈着纸张还有舆图。
布置得雅致又简洁,只是眼下这儿却没有人。
卫长遥抿唇皱眉,转身看去。
只见左侧放置了一张水墨屏风,而在屏风之后明显还有一块区域。
见状她紧了紧指尖,抿着唇未来得及思索直接踏了进去。
昏黄密闭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第二人,原本弥漫着药香的狭小空间中更显得逼仄。
不属于自己的气味渐渐漫上鼻尖,崔爻恍然抬头看向外侧,随即睁大眼睛:“殿下?!”
卫长遥抿着唇站在外侧,静静地看着崔爻。
他藏青色常服褪到了腰间,露出了光裸的胸膛,原本清瘦的身躯在褪去衣物之后显得精壮,肌肤白皙,上面覆盖着肌肉,壁垒分明,匀称得好像能工巧匠细细雕琢上去的。
只是胸膛处好几处青紫的抓痕,有几处已经变成了血渠,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恍然察觉到到卫长遥的目光,崔爻像是才想起来,随即像是被火烫了似的手忙脚乱地将腰间的衣物提了起来,不伦不类地套在身上。
卫长遥看在眼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像是被人泡在了梅子酒里一般,又酸又涩,复杂得让人无以言表。
显然他受伤了,而此前正在上药。
眼睫不受控制地眨了眨,她心里的那些带着怒气的疑问渐渐消退下去。
崔爻是为自己受的伤,她还没心硬或者不领情到那个地步。
“你受伤了,”卫长遥走到崔爻面前,侧坐在小榻上看着他,敛了敛眉继续说:“其实不必那样的,这对你来讲实在是不划算。”
崔爻像是才接受了卫长遥来这儿看他的那个事实,手捂着衣襟,缓缓坐了下来,听着卫长遥的话,他神色柔顺,轻抬唇角:“他挑衅大雍,挑衅皇上。”
顿了顿,看着卫长遥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他眨了眨眼睛,之后声音突然转小,低声说:“殿下,我忍不了。”
卫长遥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又想起了他以前那些接近自己所用的借口。
卫长遥没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去,在她看来,现在的崔爻就是个骗子。
一个替她出气还故作镇定的骗她的骗子。
像极了卫长陵打了那些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之后死不承认的样子。
原本打算上来就质问一番的卫长遥叹了叹气,拿起一旁的小盘子上放的药粉,对着容色小心的崔爻温和说:“手放下,替你上药。”
崔爻闻言看着卫长遥的脸,木讷地放开手,任由她给自己上药。
胸膛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疼,不过却不足以拉回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