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她忽然道,“你记不记得你杀了多少人?”
谢随却没有回答。
她侧过头,看向他。大哥哥的侧颜挺拔,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俊逸的眼眸中沉着月色,轻轻地动荡着。
秦念下意识又朝他靠得紧了些,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将他看得更明白、记得更深刻。
最后他按了按她的肩,又牵起她的手,“我们下山去。”
一夜之间,喝酒、报仇、赶路,秦念确实已很累了,谢随带着她绕过关隘,便在山下一座村口的破庙里歇脚。
再走出这座村,便是彻头彻尾的关外了。
黑暗之中,连上首供着的是哪一尊佛菩萨都看不分明,只直觉那琉璃镶嵌的眼珠子以一种冷漠的姿态下望着自己。秦念倚着斑驳墙角抱膝而卧,看着谢随忙忙碌碌地布置了一番,最后在佛像前点起了火。
火焰让几乎被冻僵的身躯猝然一颤,温暖耀映在眼底,又慢慢地流入心肺。这一刻,秦念才终于有了一种放松下来的感觉,不论是睿王也好、皇帝也好、仇恨也好、权欲也好,仿佛突然都离她远去了。
她忽然体会到,放过了萧予之,其实也是放过了她自己。
谢随在她身边坐下,她便立刻挽起了谢随的手臂靠过去。
谢随不由得笑了,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头,“怎么了?”
秦念摇摇头,不说话。然而她的长发撩动在他的胸前,却令他有些发痒。
“已很晚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去找吃的。”
秦念睁着眼睛看向那尊佛像,忽然道:“这地方真破。”
谢随失笑,“你嫌弃?”
“不嫌弃。”秦念嘟囔,“以前我们还住过更破的地方。”
“是啊。”谢随静静地凝望着她的发顶,“但以前我们没来过关外。”
秦念笑了,躺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待你那剔骨针取出来,我们便南北东西,全都可以一路玩过去,小时候没去过的地方我全都要去个遍。”
谢随低下头,眸色在火光中融出暖意,“听你的。”
“大哥哥,”她迷茫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随好笑地摸了摸鼻子,“我对你很好吗?”
秦念双手撑在他的腿上,努力地抬起身子去看他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盯着她道:“你今晚喝酒了,对不对?”
秦念笑:“你看着我喝的呀,还特意将我赶回房去,你自己都忘啦?”
他微微眯了眼。
念念喝了酒的时候,确实和平素会有些不同。
但到底有哪里不同,时至今日,他却还没能观察得透彻。
秦念的眼神凝着他,凝着他,直到渐渐地软了。
“大哥哥。”她闭上眼睛,“亲我。”
旋即便有吻落了下来。
她满意地含住他的唇,她想,大哥哥毕竟是大哥哥,大哥哥从来不会拒绝她的。
但是这个吻……这个吻,好长啊。
她漫漫然地想。
清淡的挑逗,继之以柔软的吮吸,再继之以酥痒的啃啮,他每次吻她都很专注,可她却每次都要偷看他。大哥哥如墨的长发丝丝拂动在灯火的暗影里,入鬓的剑眉之下,是一双紧闭起来的眼。她抬起手臂圈住了他,不自主地将他往下拉,他便轻轻地闷哼了一声睁开眼,无可奈何一样地看着她。
她抱着他的脖颈索性地倒在了地上,而他双手撑在她两边,那双深而又深的眼眸毫不掩饰地凝注着她,然后他低下头,鼻尖在她的颈项上蹭了一下,又一下。
“哎呀——”她惊笑出声,抱住他的脑袋,下巴点点他的额头,“你做什么呀——”
他却不回答,只继续往下滑去了。
衣料摩擦的轻响,在暗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他用牙齿咬住了她的衣带,然后抬眼看她。
男人的眼神很危险,她明明知道,可是她不想阻止,反而只是抬腿蹭了蹭他的腿。
她总是很清楚怎样可以最直接地点燃他。
她望见他身后那一尊沉默的佛像,火光映着剥落的金装。那到底是什么佛呢……她漫无边际地想着。
谢随不是个虔信的人,虽然身在少林门下、也能解一些佛法,但他入庙不拜,见佛不礼,似乎是当初做延陵侯时留下的规矩。唯一一次,却是在她十六岁及笄的那一日,他恭恭敬敬地给观音菩萨上了三炷香。
她想起他那一日的温润眉眼,如佛前青莲,如莲上玉露,但她却也终于想起,他那一日神情之中的种种紧张与眷恋。
她忽然不管不顾地开了口:“呐,五年前,如果我没有问你……那一句话,你是不是……本来也要问我的?”
从不求佛拜神的少年有一日点燃了菩萨面前的香,只是为了告诉女孩自己是喜欢她的。
他伏在她身上,却低垂着头,薄唇紧抿。
他没有回答,很快她就再也无法追究他了。他带来的欢愉如惊涛骇浪,刹那便冲翻了她的扁舟,海水漫上了太阳,青空之上,叠起来重重明媚灿烂的幻影,连飞鸟亦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