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2 / 2)

枭臣 更俗 3311 字 27天前

诸人退去,唯有一名须发夹白的中年人留在邓禹身边,望着燕嘴矶西麓的河汊口,压低声音对邓禹说道:“淮东水军的战船已经占据溪口,邓氏子弟十之三四亡于战场,邓公亦对得住文庄公了,实在无需要断了邓氏的血脉啊!东海狐虽说是一代枭雄,做事也不拖泥带水,但也非亡人家、灭人族之辈,便是王学善也得全族啊,邓公何必固执?”

“我……”邓禹吐出一字,哽咽了许久没能再吐出一个字。中年人望去,只见邓禹枯浚的老脸在月色下泪水纵横。

镇子也陷入战火之中,粟品孝率三千水军直接穿过燕嘴峡,绕到花亭溪的西麓,进入花亭溪,已经牢牢控制渡口。

邓禹脸迎风吹,待脸上泪痕吹干,下定决心一般,与中年人说道:“杜公跋山涉水而来,一片好意,邓禹心领了。但邓氏终是陷得太深了,只希望邓氏子弟在九泉之下,莫要怨老夫固执。杜公还是先离开吧,你非受淮东所命而来,出现在此地,要叫东海狐晓得,总是不好。”

杜荣苦涩一笑,说道:“我漂泊一人,在明州相别后,与杜氏也无干系,只是还念着几个故友。想着再不出来走走,怕是都见不到面了。”

“杜公你还是莫要去江州劝文庄公了,”邓禹说道,“即使是条绝路,文庄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只是可惜谁都不如宋浮生了一个好女儿啊!”说到这里,悲叹连连,只是催促与双方都无干系、只是潜来上饶见故友一面的杜荣离开,待杜荣从西麓下去,才命令左右,“拿斩铁刀来!”

杜荣云游道士打扮,见劝不动邓禹,只能事先离开是非之地。他也不想跟淮东军碰上面,转头看到邓禹披甲持刀下山岩,心里仿佛给一股寒风吹过——邓禹不逃不降,披甲上阵,已经萌生死志。要么将淮东军打退,要么他就战死在沙场之上,给邓氏子弟一个逃命或投降的机会……

杜荣已经能看到结局如何,便不能耽搁,往山林里钻去,将到山脚之上,就听着呐喊声涌上隘口,转头看去,正是无数淮东战卒正执火冲上隘口,浙闽军溃散如犬,再无抵抗之力。

算着时间,在淮东军的冲击之下,占着地势,邓禹这部精锐竟连一夜都没能守住,奢家该要坠落、该是不能再支撑下去了!

第51章穷寇不追

邓禹披甲上阵,但力挽狂澜已晚。恰逢淮东军从后阵又推来四架三弓床弩,部将虽然冒死遮护,床弩射出来的巨箭连穿两人,直扎入邓禹的胸口才停下来。

邓禹在前阵战死,邓氏子弟抢出他的遗体而撤,浙闽军在花亭隘口的防阵即告崩溃,数千残卒“哗”的往岭山西麓逃窜。

陈渍在亲卫扈卒的簇拥下,登上燕嘴矶。燕嘴矶曾是邓禹驻帐之处,虽说悬于江面之上才五十丈,才是周遭最险峻之处。隘口的浙闽军大溃之后,邓禹还有数十亲卫在此顽抗,给歼灭后,就剩下一地血泊,白石也尽给染赤水。

陈渍临矶远眺,北面岭山纵横、绵延千里不绝,南面、西面江溪流淌,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他站在矶石之上,顿生豪情,指着左右江山,与随行的参谋、军令官等人说道:“那些个臭读书的,看到这番河山,多半会吟个诗作个赋的应应景,老陈我搜肠刮肚半天,就给主公逼迫认得的几百字,屁个雅词都想不到……”

水营从溪口登岸杀上来,从东麓围上来以歼溃敌,粟品孝在一队扈卒的簇拥上,赶来燕嘴矶与陈渍汇合。

“大营有令传来,溃邓禹所部之后,不着你用去追残敌,立即率部南渡,以截奢飞熊所部……”粟品孝说道,又拿林缚签发的手令给陈渍看。

“这就不追了?”陈渍愣怔了一下。

对于费尽千辛万苦打溃敌阵的将士来,追歼残敌、扩大战果,才是刚刚进入这场战事盛宴的高潮阶段——隘口前敌军防阵刚溃,敌军伤亡占不过总数的两成,要想真正的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有效的组织追击,是最为重要的环节。

另外,花亭隘口也是将浙闽军东线主力封堵在信江上游的拦截阵地。陈渍放过花亭隘不守,率部渡到南岸,即使有水营战船封锁花亭溪,禁止敌军西逃,但敌军越过花亭隘口,可以沿花亭溪东岸往北、往涌山、乐平方向逃窜……

大营此时命令放过浙闽军在北岸的残敌不歼,放弃花亭不守,而转渡南岸去拦截奢飞熊,一时间,陈渍难以理解。

林缚的手令素来简洁,没有太多的解释,陈渍看了两遍,还是困惑,问粟品孝:“是谁携主公手令过来?”

“确是主公手令不假,”粟品孝说道,“另有军令在此前传往祁门,着胡乔中、虞文澄等将率部南下涌山。我想啊,可能是大营计划叫赣东兵马填入涌山以拦截溃败残敌……”指着花亭岭西麓,说道,“你看那边:邓禹所部给你击溃,田静山等敌便无胆来战,看其情形,是要往横峰城撤退。放邓禹残部北逃,也难成大患,你率部退下东麓集结,更能吓得田静山等敌往东速逃。这一退一进,能叫他们在北岸浪费掉了两三天的时间,恰好叫长山军、崇城军的主力从东面追围过来!花亭溪这边,守或者不守,区别不大?”

“花亭这边摆空城计?”陈渍蹙着眉头,刚想到要点。

“应是如此!”粟品孝说道,“浙闽军在横峰、青溪之敌,已成丧家之犬,即使他们有胆强过花亭隘,水军也能沿花亭溪拖他一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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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将令已下,陈渍也没有工夫跟下面的将领多作解释,即勒令往北追出的兵马回来,退回到隘口以东准备渡河。

邓禹从横峰西夺花亭时,除所部兵马外,还与从礼塘撤出来的田氏子弟田静山等部汇合西进。西进到花亭时,仅邓禹所部及时进驻隘口,而田静山等部被迫往北面的山岭收缩防守。从黄昏起,真正受到陈渍所部猛烈攻击的,也仅是挡在隘口前的邓禹所部。

邓禹先进占花亭,占有地势之利,但也守不过一夜就给淮东军打溃,田静山等部更不敢来争花亭隘口,等不及天亮,即往横峰方向撤退。

凌晨之后,陈渍所部开始退到隘口东麓,准备在燕嘴峡的上游渡江去南岸。

在田静山等敌将的眼里,淮东军退回到花亭隘以东整编,看势态却似趁胜要追击他们。邓禹所部给打溃后,横峰以西的浙闽军便像给打断了腰脊,再没有与淮东军在野外接战的勇气。除派少数兵马断后外,敌将田静山即率主力往横峰城奔逃。

敌军夜逃如溃,陈渍只可恨手里没有一支精锐骑兵可用,不然从后路追击士气崩溃的残敌,说不定还能趁乱杀进横峰城里去。

昨日清晨,陈渍所部乘舟师进信江,在横山城外,与奢飞熊所部错身而过。

陈渍在水、奢飞熊在陆。

昼夜之间,陈渍所部两战接连攻下上饶城、花亭隘两处要点,惊走上饶守兵、打溃邓禹所部。两场战场前后相距一百三十里,离横山城更是相距一百六十里。

陈渍所部行动如此之迅速,除淮东军训练有素之外,占的就是舟师沿江而下、袭攻沿岸的便利。

从横山错身而过之后,奢飞熊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即令所部往西急行,欲在淮东军拦截或追及之前,先一步抵达有路可南下的贵溪东境。奈何奢飞熊所部徒步而行,到陈渍打溃邓禹之后,奢飞熊所部离花亭隘南岸的莲池峰还有六十余里地。

六十余里地,也许只是半天的行程,但半天足以致命。

燕嘴峡上游的信江,算上江滩在内,仅阔四里。无需运兵船,粟品孝调用八艘集云级战船,一次即能摆渡三到四营将卒。

到日隅时分,陈渍即率崇城军第一镇师六千精锐渡过信江,在信江南岸、依莲池峰南麓的坡地结阵,封住奢飞熊西逃的道路。而奢飞熊所部前哨,刚刚能望见莲池峰的山头。

崇城军第一镇师留在北岸余部,包括逾千伤卒在内,近三千兵马,放过花亭隘不守,而是往西退守溪口,与水营依为犄角,以吓阻横峰之敌不敢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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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飞熊没有退路可选,看着前头算不上巍峨的莲池峰,听得探马回报北岸的战况,恨得要将王徽、田静山等人攥到跟前来拿马鞭狠抽一顿。邓禹死战花亭之时,他们竟然坐看邓禹所部给打溃,不敢去争花亭隘,以致失去所有的先机。

施和金劝道:“少帅,敌军据莲池峰南麓结阵,得地势之利,我部强攻,难以猝陷啊。以末将之计,当避入民寨固守,以待江州军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