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我应该向你道谢……我找不到杜大夫的时候在岸边大声疾呼,借的就是你的名号……”任江城的声音清脆柔嫩,透过雨幕断断续续传过来,庾涛更加生气了。
敢情她不是一心一意喜欢哪个人,而是逮着机会能抓住位名门子弟、美貌郎君,便不肯放手了!
“表兄。”庾涛冷静的开了口。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表兄被这样的女郎纠缠,一定要发声来解救他。
桓广阳转过头,“表弟。”
这表兄弟二人很客气的寒暄,任江城却是一声惊呼,“天呢,我的鱼汤!”转过身向里飞奔。
很新鲜的鲫鱼,又是葱又是姜又是炖的,可别熬干了啊。
她跑的很急,雨天路滑,跑到廊下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张开胳膊稳定平衡,过了片刻,站稳了,“好险。”一溜烟儿跑走了。
庾涛哼了一声,“总是这些伎俩,不嫌烦么?”想跟桓广阳说说这位任八娘之前做过的糊涂事,不经意间看到桓广阳脸上似有轻蔑之色,蓦然惊觉,“背后说人是非,而且是说一位女郎的是非,表兄会看不起的。”想到这一层,硬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船舱。
庾涵见了他俩很高兴,“表兄,阿母同意写信了么?同意了啊?我就知道她肯定会答应的,她宠爱你这个外甥啊,嘻嘻。咦,阿兄,你怎么也来了?”
庾涛道:“听说你在杜大夫这里食药膳,我也想来补补。”往桌案上看了看,轻笑道:“阿敏,这便是你说的药膳么?”庾涵不好意思,吱吱唔唔,“那个,那个……”十四郎打抱不平,“怎么不是药膳?这牛肉的调料里便有很补的药材。来,快坐下吧,再啰啰嗦嗦的便没的吃了。”庾涛笑了笑,和桓广阳一起坐了下来。
时下并没有食春饼的习俗,见到这薄如纸白如雪的薄饼,庾涛也觉新奇,学着大家的样子卷了一个。尝尝味道不错,也不在意是任八娘做的了,很不嫌弃的把一个卷饼吃得干干净净。
桓广阳却坐着没动。
“表兄,你怎么不动箸?”庾涵好奇的问。
“阿兄,来。”十四郎殷勤递过去一个卷好的薄饼。
桓广阳:“等八娘子来了,一起吧。”
庾涵不好意思了,“就是,应该等等八娘的。八娘去了好久,怎地还没回来啊?”桓十四郎笑,“她不会是躲在厨房偷吃吧?我去捉她。”正想起身出去,童儿把门打开,任江城端着一个小锅笑咪咪的进来了,“诸位,我回来了。”
庾涛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头,“我庾家向来热情好客,不拘身份高低,不会怠慢客人的。你又何必这样?”对任江城亲自做这种事非常不满。
庾涵小脸通红,嗔怪的道:“阿兄,八娘爱这么玩,不行么?”十四郎闲闲道:“端饭端菜,我方才也亲自试过,蛮好玩的。”庾涛脸色便不大好看。
任江城嫣然一笑,走过来把鱼汤放在桌上,“人生如寄,唯当行乐;值此雨夜,当饮鱼汤。”
“当饮鱼汤,当饭鱼汤。”众人都笑。
鱼汤已熬至发白,入口鲜美,美味入口,众人都甚为开怀,就连庾涛的神色都从容舒缓了。
“八娘,为什么既有虾粥,又要有鱼汤啊?”庾涵喜滋滋的问道。
其实这两样她都喜欢,不过觉得任江城亲力亲为做这些很辛苦,便随口问了出来。
任江城笑笑,“虾是发物,有伤的人不适合食用。鲫鱼是淡水鱼,却是不妨的。”
“有伤?谁有伤啊?”庾涵眼眸中满是困惑。
桓十四郎哼了一声,“敢情这鱼汤你是为仇大娘熬的啊,可真体贴。”
“仇大娘是谁?”庾涵愈加不解。
不光庾涵,庾清和庾涛也是莫名其妙。
门开了,童儿快步进来,在杜大夫耳畔小声说了句话,杜大夫笑着放下筷子,“小丫头,你送来的病人醒了,要汤要水呢。”任江城大喜,“仇大娘醒了么?我过去看看她。”杜大夫站起身,“一起去。”
他是大夫,也要去看看病人的。
庾涵追着任江城站起来,“八娘你吃好了再去啊,还有,这鱼汤要不要给她带点儿?”任江城笑吟吟,“不用,我替她留好白粥和鱼汤,还有几样清淡小菜,都是合适病人食用的。”和众人告辞,“诸位慢用,失陪。”
任江城和杜大夫一起走了。
庾涵重又坐下,小声嘀咕道:“八娘是有病人需要杜大夫医治才会在这里吧?是不是病人好了,她也要离开了?”她这声音虽小,桓十四郎却听得清清楚楚,眼珠转了转,暗自盘算,“解药我还是慢慢给仇大娘吧,还有,若她好得太快了,我再偷偷给她加点东西,也吃不坏她,让她走不了,也就是了。”
仇大娘不只醒了,而且精神还不错,见到任江城进来,她坐了起来,“女郎,你还好么?”任江城忙上前扶住她,“我没事。”大概解释了一下,“你中了毒镖,昏倒了,宣州城没有大夫能救你。好在杜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超,你的毒已清除不少,很快便会痊愈的。”
“杜大夫?”仇大娘喃喃。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眼任江城身边的青衣老者。
这便是杜大夫吧?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是久闻大名。杜大夫他是……乐康公主的人啊……
“女郎,你上了乐康公主的船?”仇大娘心中一凛,握紧了任江城的手,沉声问道。
“事急从权。”任江城嘿嘿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
仇大娘冷笑,“乐康公主目下无尘,眼中无人,她费了多少心机方才请到杜大夫,岂是随意肯借给你用的?女郎,这是桓家出的面,对不对?”想到自己竟然承了桓家的情,目中冒火。
她话音未落,杜大夫不耐烦了,板着脸把她的手拉过来,切切脉,哼了一声,“怪不得都有力气骂人了呢,敢情确实好得快,中气很足啊。”他皱眉想了想,断然道:“她好得太快了,容易生事,不如让她再多躺几日呢。”任江城吓了一跳,脸上推起谄媚的笑容,“别呀,她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不是爱生事。杜大夫您还是大显神通把她医治好了,让她这个被奄奄一息抬上床的人活蹦乱跳的,那样显着您多有本事啊,不愧神医之名。”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掐了仇大娘两把,仇大娘会意,忍着一口气,面沉似水,没再发声。
杜大夫终是被任江城哄得又有了笑模样,“小丫头比她有眼色多了,又会说话,看在你的份上,我老人家还是照常医治她吧。”重又替仇大娘切了脉,凝神想了想,写下药方交给童儿,命他去煎药。仇大娘胳膊上的伤口该换药了,这却用不着杜大夫,童儿麻利的就给换了,手法娴熟,比寻常的大夫还强。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任江城看的砸舌。
任江城把白粥和鱼汤拿过不,“仇大娘,你想喝哪个?白粥是最养人的,不过鱼汤也很好,都替你盛一碗吧,好不好?”盛了白粥,慢慢喂给仇大娘吃,仇大娘眼中有了泪光,声音沙哑,“怎么能让女郎服侍我……”任江城不在意,“咱们是同患过难的,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来,张口,我听你声音有些哑,应该是嗓子疼,忍着点儿啊,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不行。”杜大夫在旁看的很是稀奇,“小丫头,你可真不像世家名门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啊,会煮食,还会照顾人。”他这话任江城听了不过一笑置之,仇大娘却是心酸得想要流泪了,“可怜的女郎,在刺史府不知过的什么日子。”一口一口,把任江城喂给她的饭全吃了。
吃饭了才有力气,好得快,能站起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童儿煎好药,喂仇大娘服下。仇大娘服下药不久,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