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城不禁下力气瞅了他两眼。
眼光却不经意间正好和桓广阳遇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水榭上的缘故,桓广阳浅色眼眸中似有水波流动,光华满目。
任江城目光却是幼稚而任性,孩子气,生机勃勃。
两人同时愣了愣,都有些不好意思,同时转过了头。
杜大夫专心吃奶冰,任江城和桓广阳专心发愣,童儿吃过饭,盘腿坐在水榭边上,拿张荷叶遮着脸,好奇的、偷偷的瞅着他们。
“唔,不错,真不错。”杜大夫连声称赞。
任江城看到水榭边有一个大大的荷叶,招手叫童儿,“过来,有冰沙吃。”童儿大喜,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任江城将樱桃冰沙取了一半给他,“凉,小孩子不能多吃,只许吃这些。”童儿连连点头答应,捧着冰沙,喜孜孜的到一边吃去了。
尝了一口,他小脸蛋上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小丫头这奶冰做的真不赖。”杜大夫一盘荔枝奶冰下肚,惬意的叹息。
“老……不能多吃,吃冰多了不好。”任江城忍不住提醒。
杜大夫斜睇着她,“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懂养生之道还是我懂养生之道?”
任江城毫不示弱,“懂归懂,可是知易行难,懂了不代表能做到!”
两人吵的挺热闹。
桓广阳在旁含笑看着,不知怎地,只觉安然舒适,清凉沁心。
水榭之中,真的很凉快。
任江城和杜大夫吵了一会儿,嘻嘻笑道:“我正请着客呢,今天先吵到这儿吧,改天再继续。”杜大夫哧的一声笑了,“没理就说没理,输了就是输了,小丫头还不承认。”任江城看看天色,“我真的得回去了,她们正在樗蒲,一时看不到我还算了,许久不露面,哪有做主人的样子啊?”
桓广阳眼眸不禁暗了暗。
他也不能久留,任平生若是一直看不到他,会生疑心的……
“杜大夫,我也要告辞了。”他声音中透着怅然之意。
“一个两个的都要走,扫兴。”杜大夫怫然。
任江城一笑,“杜大夫,我二伯父可能会到京城任尚书都令史了,他若真的来了,我家便热闹了。我保管您到时候会嫌人多,嫌烦。”杜大夫端着杯冰镇酸梅汤惬意的抿了一口,起身踱步,“你二伯父跟你阿父是兄弟,应该很像吧?他家里的小丫头像不像你?小郎像不像阿倩?若是相像,再来多少个我老人家也不会嫌烦的。”
任江城一脸不屑,“怎么会有人像我?我这么出色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像我?杜大夫,您可真是……”她在杜大夫面前一向随意惯了,这时也是放纵恣意,脸上的表情鲜活生动,活脱脱一个刁钻蛮横的任性女郎。
她目光无意间掠过桓广阳的面庞。
或许因为这水榭是阴凉地,桓广阳如白玉胜冰雪的面庞显得很柔和,眉宇间荡漾着笑意,眼神像流水似的自然流动,似醉非醉,满眼深情。
任江城忽地停住了,要数落杜大夫的话咽了回去。
“我老人家如何啊?”杜大夫大喇喇的问道。
岸上传来脚步声。
桓广阳本来耳目极为聪敏,今天却异常迟钝,等脚步声已向这边走过来时方才发觉,“女郎,这里有没有别的出路?有人来了,你还是先行离开最好。”任江城忙探身往外看了看,见任平生独自一人沿着石桥往这边走,吐舌道:“我阿父来了。这里另有出路,我先走了啊。”小小声的交代童儿,“我今天应该做主人的,我阿父知道我不好好招待客人跑到这里来玩,会不开心的。”童儿乖巧的点头,“小的明白。”任江城摸摸他的小脑袋,“乖。”冲杜大夫和桓广阳挥挥手,沿着水榭另一边轻盈的跑开了。
她腰肢纤细,脚步很轻。
她离开之后没多久,任平生便上来了,和杜大夫问过好,目光锋利扫了桓广阳一眼,“十三郎离席更衣,却一直没回去,仆甚是担心。”桓广阳抱歉,“途中遇到杜大夫便过来一叙,却没想到您会担心,晚辈考虑不周了。”任平生淡笑,“哪里,十三郎客气。”
杜大夫命童儿拿了钓杆来,头上顶着大大的荷叶,坐在水边垂钓。
任平生和桓广阳不便打扰他,告辞了出来,缓步往山上走。
不知不觉,见碧亭已隐隐在望。
见碧亭坐落于半山坡,山并不高,但是要走上去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我第一次见到令爱的时候,她便是在一个山坡上。”桓广阳凝望前方,缓缓道:“那个山坡和这里不同,更陡峭一些,山坡后面悬空,若是从上面掉下来,弱质娉婷,只怕便会化为一抔黄土。”
“你说什么?”任平生心惊胆战,脊背发凉,厉声低喝。
阿令在一个山坡上……若是从上面掉下来,弱质娉婷,只怕便会化为一抔黄土……这是什么意思?
桓广阳语气稳而冷,“那是在刺史府桃杏林外的山坡。当时令爱被人威逼,一步一步往后退,眼看着再有两步便要摔下来了。我不知道她当时是何感受,只记得我远远的看着,已觉心惊。”
“竟有这种事么?”任平生脸色煞白。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阿令在宣州刺史府,竟有这样惊险的时刻……
“后来呢?”任平生沉声问道。
他不光脸色白了,嘴唇亦是没有一丝血色。
桓广阳眸光柔和了,“后来,她跟那拨逼她后退的女郎们说了几句话,女郎们渐渐止住脚步,不再威逼于她,她安全了。”
任平生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他木木的说道。
桓广阳转过头凝视着他,目光幽深,“逼她后退的那拨女郎人数不少,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名叫任淑贞。”
“任淑贞。”任平生脸色铁青。
任淑贞,他兄长的爱女,他的侄女,阿令的堂姐,姐妹之亲,带着一拨外人逼迫自己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