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大喜,忙问道:“八娘子气色好么?身体好么?”口中这么问着,心里却巴不得任江城病了、中暑了,根本起不了床,去了消夏宴。
那仆役老实的答道:“小的没见着八娘。小的出城之后便不大认识路了,问了许多人才到了一处别业前,有人出来看了书信,没过多久便命人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放在车上了,命小的赶紧回城,说这是八娘给四娘和六娘的,不许耽搁。”
“没见着八娘啊。”孙氏未免有些失望。
“那别业门前是不是有四个大字,‘明镜山庄’?”任淑英问道。
“小的不识字。”那仆役满脸羞愧。
“也没有回信么?”任淑英看到有衣料、有首饰盒,却没有回信,便问了一声。
“没有回信,只有口信,说这是八娘给四娘和六娘的。”仆役恭敬的道。
任淑英听说没有回信,心里有些诧异,不过漂亮的衣料和首饰就摆在面前,她也就顾不上这样的小事了。
孙氏拿出一把铜钱赏了那仆役,仆役欢喜的道谢,告退出去了。
孙氏和任淑英母女立即欢呼一声,扑到了衣料和首饰盒旁边。
“八娘还是爱面子的啊。”任淑英看了这些衣料、首饰,喜上眉梢。
“我早就说了,她不敢不给。”孙氏珍爱的拿起首饰一样一样仔细看过,眼中闪着贪婪的绿光。
这些首饰太漂亮了,她在宣州之时从来没有见过。
到了京城之城就更不可能见到了,因为任荣生穷,没钱,就算向着她,也给她买不起昂贵的首饰。
“四娘,你闻闻,这首饰不光漂亮,还有很好闻的香气。”孙氏献宝似的捧到了任淑英面前。
任淑英忙闻了闻,“是,很香。”
孙氏把首饰一一嗅遍,又闻了闻那两匹霞影纱,叹息道:“这衣料上面也有香气呢。唉,京城到底是京城,好东西就是多,我在宣州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呢。”任淑英掩口笑,“我也没见过。”两人用爱慕缠绵的眼光将衣料和首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心里乐开了花。
“连衣料亦有香气,八娘真奢侈。”任淑英本是挺高兴的,想到任江城现在过上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脸色便有些阴沉了。
“奢侈又怎么了?四娘子,你到消夏宴上出了风头,得了贵人青目,之后自然便威风了,到时候咱们把八娘的好东西想办法都抢过来!”孙氏野心勃勃,卖力的挑唆。
“那也不用。”任淑英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她分我一半便好了。”
“瞧我们四娘子,又温柔又大方。”孙氏眉花眼笑。
任淑英也高兴的笑了。
王氏还病着,任淑贞粗心大意,家里的事都是孙氏把持。因王氏刻薄,孙氏着意笼络,所以仆役侍婢等听孙氏话的人多,向着王氏的人少,任淑英竟然就这么着把两匹衣料和所有的首饰都昧下来了,一件也没有分给任淑贞。
不光不分给任淑贞,孙氏还在任荣生面前装可怜,“郎君莫和娘子闹了,我这些年苦哈哈的,倒也攒了几个私房钱,这便全部拿出来给四娘置些新装吧。唉,我这几个钱攒的着实艰难,多少回忍饥挨饿,都没舍得动用。这回为了郎君不和娘子争吵,为了四娘子不丢任家的脸面,我心甘情愿的拿出来……”
她眼中含着一包眼泪,说着这些情深意重的话,任荣生感动的差点掉下眼泪。
他拉起孙氏的手,信誓旦旦,“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孙氏低下头,狡猾的、得意的笑了。
到了要赴瘐家消夏宴的这天,任荣生提前为任淑英、任淑贞这姐妹二人雇了两辆牛车,任召不放心妹妹,要亲自送她俩过去,早早的便在外头等着了。
任淑英和任淑贞两人打扮好了出门,甫一见面,任淑贞看到任淑英身上那轻薄飘逸的纱衣、璀璨耀眼的首饰,立即便炸了,“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些?是不是阿父贴补给你的私房钱?”任淑英早料到了这一点,装出幅委屈模样,“这是我阿姨攒下的私房钱置办来的,阿父并没有贴补。”说着话,早偷偷往任荣生身边溜了。
任淑贞肯里敢信她这个鬼话,冷笑道:“你哄傻子呢!你身上头上这些没有十万钱根本置办不下来,我不信你阿姨能攒这么些私房钱!”也不管任淑英身边站着任荣生,只管吵嚷不依。不光吵嚷,见任淑英穿的实在太好,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伸手要拉扯任淑英,“凭你也配穿这些?”
任荣生沉下脸,“六娘,规规矩矩站好了,和你阿姐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阿父确实没有贴补你阿姐私房钱,你连阿父的话也不信了么?”将任淑贞劈头盖脸,丝毫不留情面的一顿训斥。
王氏不在跟前,任淑贞便没什么底气,被任荣生骂得低下了头。
任召过来拉任淑贞,“时候不早了,快上车吧,迟了可不好。”
任淑贞半推半就,跟着任召上了车。
任淑英得意的笑了笑,上了另一辆车。
一路上任淑贞都在跟任召诉苦,“二兄,阿父一定暗中贴补她了啊。”任召叹气,替她理着鬓发,柔声道:“这件事回家再细说。六娘,你不能再为了这个生气,若是生气,便不漂亮了。”任淑贞听到“不漂亮”,吓了一跳,“我不要生气了。”任召欣慰点头,“这样才好。”好说歹说,总算劝得任淑贞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到了瘐家,任召眼看着任淑英、任淑贞各带侍婢上了瘐家的轿子,见瘐家有管事仆妇陪在一边,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井井有条,也很放心,便和两个妹妹约好了午食之后便亲自来接她俩,之后也不回杏花巷,命车夫将车子赶到附近的茶室,进去喝茶休息,等着他的两个妹妹。
任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一位又一位青年郎君鲜衣怒马,风姿翩然,估摸着都是往瘐家去的,心中羡慕不已。
“可惜瘐家只是给了两位妹妹请贴,没有阿父,也没有我……”任召大为叹息。
这茶室之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闲人,其中不乏见多识广的,高谈阔论,旁若无人,“这瘐家哪是什么消夏宴,分别是为北魏三皇子特地举办的择妃宴。瘐家特地请了几位精于骑射的小娘子,便是因为北朝男子喜欢这样的女郎啊。”
“听听,这口味。”他旁边有人啧啧赞叹,笑话起北朝男子的品味。
又有禀性和平的人叹息,“唉,这和亲赶紧谈成了吧。和亲成了,和谈也就差不多了,边境也就安宁了。”
不爱打仗的人还是很多的,有不少人由衷的附和着他,“是啊,边境也就安宁了。”
任召侧耳倾听这些人的谈论,见其中不乏意态悠闲、用词文雅之人,不由的很是感慨。怪不得阿母听说有进京做官的机会,便要不顾一切替阿父争了来,这京城就是京城,别说名门世家了,便是市井间的百姓也是如此不俗……
“北魏三皇子,北皇三皇子。”茶室中忽然暄闹起来,有人争先恐后往窗前跑,“那是北魏三皇子啊。”
任召惊愕的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出去,只见外面街道上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年轻王子,肤如冰雪,目如明星,笑容灿烂,不时向路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今日瘐家的消夏宴,便是为他择妃么?”任召心中好奇。
“也不知他最后会选谁为妃?”“是啊,专门为他办的择妃宴,今天应该会定下来了吧?不知哪家女郎能得到异国王子的青目?”围在窗前的闲人们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