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去了江城公主府。
桓昭对府中的路径很熟悉,挑的是小路,一路之上并没遇到什么人。到了江城公主府之后,婢女们看到她都躬身行礼,并指明了方向,“公主殿下和杜大夫去了蘅芷园。”桓昭点头,带着元维穿过一条林间小径,到了一个遍地种植着奇花异草的地方。
“呶,这便是那不知名的小野花了。”江城笑着指给杜大夫看。
杜大夫两眼放光,人都啰嗦起来了,“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你遇到宝了啊。”他围着那小野花转了好几个圈,激动难捺,“没错,这是九叶苓兰,根和花有剧毒,也可以制成解毒良药。我在我师父的药书上见过它,应该没错了。小丫头你看,它的叶子是不是每片上有九片小叶子?花是不是蓝幽幽的,蓝中透着微紫?没错,书上是这么写的,师父也是这么教给我的。”江城喜滋滋,“真的么真的么?我就是偶尔路过这里看到它生的蛮好看,花匠本来要砍掉的,我没让啊。”杜大夫兴奋的拍了拍她,“小丫头你做的太对了!”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这株小野花,露出狂喜之色。
“九叶苓兰,九叶苓兰!”他蹦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振臂欢呼。
他穿着时下流行的大袖衫,振臂欢呼时宽大的袖子落下,露出了大半截胳膊。
元维和桓昭从他的右侧走过来,正好能看到他□□出来的右臂。
元维定定看着杜大夫,木木的、不敢相信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杜大夫扬起的右上臂有颗黑痣,又大又醒目的黑痣!
桓昭原以来只是让元维过来去个疑而已,毕竟杜大夫在南朝多年了,先是在乐康公主府,后来一直跟着江城,谁能想到他身上竟会有元维苦苦寻找的那个特征呢?见此情形,不由的呆住了。
“瞧把您给高兴的。”江城笑吟吟看着杜大夫,被他的欢乐和狂喜所传染,竟没注意到花园里来了人。
杜大夫还在振臂欢呼、仰天长笑,元维却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冲他扑了过去,把他扑倒在地,奋力扼住他的咽喉,“说,你快说!我七兄被你抱到哪了?我七兄现在哪里?你快说!”杜大夫蓦然被人扑倒、被人扼住咽喉,莫名其妙,恼怒非常,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你,你是什么人,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江城大惊,喝道:“不许无礼,快放开杜大夫!”欺身到了元维身边。元维眼睛都红了,大声叫道:“他右臂有黑痣!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江城公主,你不要拦着我,你知道我们魏国为了寻找我七兄费了多少心力么?你知道我父亲我母亲在日夜盼望我七兄回家么?求你别拦着我!”江城沉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大家都是明白了,你放开杜大夫,咱们有话好好说。”桓昭呆了一阵子,也跑过来了,气恼的道:“元十五!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可你也不能死死掐着杜大夫啊,你快放开他!他会被你掐死的!”见元维像疯了一样死掐着杜大夫不放,心中着恼,低下头在元维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快放人!”
元维手腕一阵剧痛,不自觉的就放松了杜大夫,江城忙趁机掰开他的手腕,把杜大夫解救了出来。
杜大夫痛苦的咳嗽了几声,“天呢,这疯小子简直是要我的命啊。”江城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杜大夫,我应该如何施救?应该做什么?”杜大夫有力无力,“对我不用做什么,把那疯小子掐死就行了。”江城虽是着急,也被他逗的笑了,嗔怪道:“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话呢。”
元维被桓昭拉开,喘了几口气,忽然冲杜大夫跪下,满脸泪水的央求,“您行行好告诉我实话行么?我七兄失踪这么多年,我母亲经常以泪洗面,我父亲贵为一国之君,亲手绘了他的画像,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看着看着,流下泪来……”
江城虽是怪他鲁莽,这时也心生怜悯。
杜大夫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的?骗人!”
元维呆了呆。
江城忍不住提醒他,“魏帝时常一个人对着画像流泪,你是如何知道的?”
元维忙道:“我小时候偶尔会跟我父亲同睡,有好几回我半夜睡醒了,看到我父亲独自在画像前发呆,看着看着他眼泪就下来了,我不敢做声,便闭上眼睛装睡……杜大夫,江城公主,桓娘子,可怜画像上的七兄只有三岁,永远只有三岁……”
江城和桓昭神色都软和了些。
听元十五说的这些,也怪可怜的……
“杜大夫,求您告诉我吧!”元维苦苦哀求。
“我能告诉你什么?”杜大夫不耐烦,“你一上来就差点把我掐死,我还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呢!”
元维向前爬了两步,眼神急切,“是这样的,杜大夫,我七兄三岁的时候走失了,被一名丐妇在深山中捡到抱走,后来我七兄生了病,丐妇便把他放到一位大夫门前,眼看着大夫把我七兄抱进去了才走。那大夫右上臂有颗黑痣,和您一样……”
“就为了这个,差点把我掐死。”杜大夫怒气冲冲。
元维惭愧,“您掐回来好了,我伸着脖子让您掐,绝无怨言。”
杜大夫勉强看了他一眼,“今天被你弄的没力气了,改天吧,改天等我养回来了,一把掐死你。”
江城和桓昭知道杜大夫的脾气,不禁掩口笑。
“是,我随时恭候。”元维这会儿老实了,唯唯诺诺。
“求您告诉我。”他神色诚恳。
杜大夫大喇喇仰头看天,“疯小子,你问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都这么大了,你七兄肯定年纪也不小了,他三岁的时候,那是哪年哪月的事?”元维忙道:“有二十年了吧……”杜大夫拍地大怒,“消遣人有意思么?二十年前一个三岁小儿,谁能记得住?”
“是啊,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江城和桓昭虽没说话,心中都作此想。
谁能记得清楚那么多年前的事啊。
元维忙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杜大夫,您看看这个双龙佩,这是完整的图样,这是分开的图样,我七兄胸前有璎珞项圈,项圈上缀有双龙佩,那丐妇把双龙佩分开了,她留一半,给我七兄佩了一半。这双龙佩是血玉制成,鲜红如血,晶莹剔透,龙的形状也很特别,见过的人应该不会忘记的……”
杜大夫拿过那图样仔细看了,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杜大夫,求您一定告诉我!”元维伏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您怜悯我的父亲母亲,怜悯这一对苦苦寻找亲生骨肉二十年、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的父亲母亲吧。”
杜大夫摸摸下巴,叹了口气,“你傻啊,你七兄在皇宫里娇生惯养的,那丐妇带着他,他喝不到清洁的水,吃不到干净的食物,不生病才怪。他一旦生病便病的不轻,普通大夫根本救不了他……”
“这么说您记起来了,您记起我七兄了,对么?”元维跪爬几步到了他面前,满含希望的看着他。
杜大夫苦笑,“你若说起那块双龙佩,我还真是记得,因为那块玉佩实在罕见,那孩子也实在生的漂亮……”元维热泪盈眶,哽咽道:“您果然记得了,想起来了……我七兄在哪儿,您快告诉我,我七兄在哪儿?”
不光元维,连江城和桓昭也摒住了呼吸,等着听杜大夫的答复。
杜大夫怜悯的看着元维,缓缓道:“那孩子得的是肺痈,很严重,寒战、高热、胸痛、神志模糊、呼吸不畅,莫说当年了,便是放到今时今日,以我现在的医术,也很难治好他。”
元维脸色惨白,瘫在了地上。
江城和桓昭都同情的看着他。
元维目光涣散,像丢了魂儿似的。
连杜大夫都同情起他来了,想回头再掐死他的心都淡了。
这小子虽然疯、可恶,也蛮可怜的……
“那么,我七兄他……他最后……怎样了……?”不知过了多久,元维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恐惧的、忐忑的低声问道。
“还能怎样。”杜大夫淡淡的道:“我既然治不好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在我面前痛苦挣扎送掉小命,只好抱着他去央求一位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