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陈郡谢氏 李暮夕 3230 字 16天前

青鸾依然跪着,来不及起身:“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娘子,文书楼珍藏着很多珍贵的典籍经书,在娘子当值时候着了火。这可怎么办是好?”

秋姜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借着她的手起了身,神色凛然:“这是有人在算计我。能叫人睡得那样沉,想必不是一般的迷香。你说的对,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忽然,她注意到另三人都没了踪影,冷声道,“宇文如谨呢?”

“不知,奴婢来的时候,宇文中使、刘女飨和周女食都不在。”

“贵妃殿下到——”秋姜还未想明来龙去脉,西北方向的石子路上便传来宦者的声音,不刻就到了近前。潘贵妃下了肩舆,使女便搬来坐塌,伺候着她坐下。

“文书楼乃先帝诏命所建,珍藏的无一不是珍贵文献,是我大魏历史的传承和荣耀所在。本宫不想听人狡辩,只问一句,今日是哪个懒怠的狗奴当值?”潘贵妃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如噙冰露,声调越来越高。

宇文如谨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跪倒在地叩头认罪,又道:“婢子身子不适,只得将一应实务交于谢女史,去了会儿如厕,不料这就起了火。谢女史第一次整理文书楼典籍,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她不少故意的,殿下开恩啊。”

潘贵妃冷冷道:“本宫掌管后宫事宜,自然应当赏罚分明。来人,将这个懒怠的刁奴杖毙。”

左右立时搬出准备已久的刑具,秋姜尚未申辩一句,已被两个内侍按倒在长几上。执掌宦者阴测测道:“谢女史,且受着吧,这是殿下恩赐。”话音未落,一杖已下,力道之大,简直骇人听闻。秋姜仿佛听到自己体内血肉筋骨被撕裂的声音,额头青筋蹦起,冷汗涔涔而下,仿佛被雨水浸湿了。

潘贵妃自然知道这两个执杖宦官的厉害之处,见她受了这样大的苦痛也不发出一声,不由赞赏地望向她,语气却极为讥诮:“还是喊出来吧,再过一时三刻,恐怕就没这个机会了。”

秋姜冷冷地望着她:“婢子不知何处得罪了殿下,竟要用到这么下作的手段!”

潘贵妃“呵”的一声,再不去看她,接过使女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手,掷到她跟前:“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什么人不好勾,竟然想到撬本宫的墙角。你是有几条命?”

秋姜愣在那里,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样一个大的误会。但是,潘贵妃没给她机会,大声道:“都断了手吗,停在那里作什么?”

执杖的宦官吓得一抖,连忙又是两杖下去。

如果说原本是痛入骨髓,这两下下去却好像到了顶峰,反而麻木了,眼前漆黑一片,身子好像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游荡。接下来却没有杖下来了,她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一个声音:“贵妃这么兴师动众的大老远过来,就为了杖杀一个三品女官?”

潘贵妃一惊,刚拿到手里的茶盏倾到了手上,烫地她直身而起。

皇帝是从上林苑骑马过来的,手里还拿着马鞭,疾奔过来,衣袂都未抚平,当下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那马鞭折作两截捏在手里,冷笑攒住。黄福泉见了,忙让人架开那两个宦者,回头看他,却见皇帝眼神示意,得令后,他忙让人把谢秋姜抬出去就医。

潘贵妃做贼心虚,也从未见皇帝这样震怒过,当下冷汗直冒,颤抖着手捏了帕子想擦一擦汗以作掩饰,那帕子却失落到地上。她也不敢去捡,福了福身道:“妾听闻当值的女官偷懒,竟将文书楼给不慎焚毁了,心中愤怒,这才依礼处置。”

“依礼处置?你倒是说说,这依的是哪门子礼?”皇帝愤怒丝毫不减,手中马鞭虚空抽了记,狠狠掼到地上,回头冷视她身侧的裴子服,“今日当值的只是谢三娘吗?”

裴子服哪敢撒谎,瘫软在地,瑟瑟抖着,一五一十都吐了出来:“还有宇文中使、刘女飨和周女食。”

皇帝冷笑:“是朕的记忆出了问题?女飨、女食向来专司宫中御膳酒食,中使也不是用来打理文书的,你这是按的哪门子规制办事?你这大监,就是这样当的?”

裴子服高声磕头:“奴婢不敢——”

皇帝对左右道:“拖下去,杖毙。”

潘贵妃大惊失色,抬头想要求情,目光触及皇帝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神情,那话便阻在口中再也出不来了。

裴子服大哭大叫着被拖了下去,不过一时三刻,就有宦者过来禀道:“回陛下,裴大监身子弱,受了不到二十杖便去了。”

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下,回头一一望向宇文如谨和刘女飨、周女食。哪怕骄矜如宇文如谨,也吓得魂飞天外,呆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刘女飨和周女食则直觉昏厥过去。

皇帝轻嗤一声,道:“念在你父兄的份上,朕暂且不处置你,宇文如谨,回去好好反省吧。至于这两个——”他望到刘女飨和周女食脸上,厌恶地别开眼睛,“拉去掖庭,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马上便有宦者拖着两人退下。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潘贵妃已经吓得唬住了,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连求饶的话也不会说了。她原就出身小户,进宫后一直恨得皇帝宠爱,皇帝虽然有时也气她爱耍小性子,但从未如此过。她只觉得这人和自己印象里的人是两个人,好似是被鬼怪恶魔上了身。

皇帝这才正眼看她,眼神如深渊静水,再也兴不起一丝波澜,语气也是淡漠,但还算温和:“这大冷天的,你赶来赶去也不容易,不怕着了凉风吗?”又对她身边婢子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贵妃的?”

两个婢子应声跪倒,抖得如同筛糠,直呼“陛下饶命”。

皇帝笑道:“朕不会要你们的命。但是贵妃生性谦和,今日却这样恣意,定是你们这帮为奴的挑唆生事。”略一扬脸,对黄福泉道,“拖下去,打发去西边浣衣,不许再在殿前伺候。”

黄福泉一抖,赶紧应了,忙挥手把这两个也吓得面无人色的婢子拖了下去。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些。”皇帝微微一叹,上来执了她的手,放在掌心微微一拍,语重心长道,“以后啊,少听这些刁奴的挑唆,仗着是你从宫外带进来的就这样放肆,简直无法无天。朕如今算是悔了,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应承你带这么东西进来。你说是——还是不是?”

潘贵妃打了个寒噤,咬了咬牙,才强自挤出了一丝笑容:“妾……妾身知晓了。”

第064章 女侍中

064晋女侍中

秋姜醒来时,浑身不着力,却像是在火里炸过似的,带着一种火辣辣的麻木无力感。她撑起眼皮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寝殿。四周昏暗,只有几丈外的纱幔外隐约燃着两根火烛。明黄色的帐幔本是明亮而轻薄的,却重重叠覆而忽然有了一丝不堪承受的重量,迷雾般朦胧不清。

她竭力朝外面望去,却只看到模模糊糊的虚影。黑暗里,碧金纹饰中隐约绣着密集的花样和走兽,她眯了眯眼睛定睛一看,方发现那是层叠繁复的龙腾祥云。

骤然吃惊,她吓得撑动了一下,却不慎勾翻了榻边的漆碗。

“乒乓”一声,水倒了一地。外殿跪侍的婢子闻声赶来,见此情景,忙过来搀扶她。因为伤在后背,她只能趴着,她们只在她胸前垫了个软垫子。一人道:“谢女史请稍后,婢子这便去禀了陛下。”转身便匆匆而走。

秋姜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硬是说不出一句话。另一名婢子见了,忙倒了水过来伺候她饮下,道:“女史好些了吗?”

秋姜抿着润了润喉,微微点头,疲累地趴了下去。

婢子跪在床边笑了笑:“女史真是好福气,有陛下这样怜惜。”

秋姜不免一怔,过后却也懒得辩解,省得越描越黑,便岔开了话题:“此处是何地?”

婢子道:“北宫内殿宣政殿之西殿。”

宣政殿是皇帝平时接见内臣番使和内朝议事的地方,也是皇帝起居的内宫寝殿,再往北就是后宫内苑了。这地方若没有皇帝的允准,后宫嫔妃和女官宫娥是不能来的,擅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不说皇帝,若是被羽卫逮到了,轻则论罪,重则当场格杀,也不是稀罕事。

也难怪这婢子误解。以往除了潘贵妃和太后,还无人敢上这儿来,皇帝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也许,这后宫又要增添一员了,早点巴结总比锦上添花要好。

殿外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不过须臾,两个宦者揭起帘子,皇帝应声而入,直奔榻旁。这婢子吓了一跳,忙跪地挪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