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做错了什么,夫主这样生气?妾身驽钝,还请夫主明示。”转手倒了茶过去给他。
谢衍扬手就打翻这茶,霍然起身,怒气无处可发:“你还有心情吃茶?还不快去清点了嫁妆送还给三娘。你是想要为夫这官位不保?”
“夫主这是从何说起?”王氏被他搞得一头雾水,都顾不得地上那倾翻的茶盏了。
谢衍急道:“三娘如今深得陛下宠幸,已经升为御前侍奉的正二品女侍中,掌朝中大权,陛下的旨意有一大半出自她那里。她那日回来不声不响,想必是在试探我,不料为父如此糊涂。就怕她心生怨怼,给为父使绊子呢。”
王氏闻此也是震惊地说不上话来:“……竟有这等事?这才几日不见啊,她就涉足朝堂,还成了女侍中?”
“为夫也不知。但是,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是无用。”谢衍神色微闪,眯了眯眼,双掌一击,当下就定了,“你快去将那些东西整理出来,列成名册,明日就给她送去……不,今晚就去。”
王氏知道大局已定,但心中仍是不甘,踌躇道:“之前说的那样满,如今峰回路转,却不知要扯什么借口?”
谢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是你的事。如果你不出这种蠢招,为夫如今也不必这样为难了。”
王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紧紧掐住掌心才忍着没有发作,勉力一笑:“……妾身知错了,刺史,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请夫主放心。”
谢衍的脸色这才好看点,转头进了内账,倒头就躺到榻上。
翌日,秋姜梳洗起来便有人来禀告她,说王氏在外求见。秋姜对着镜子打理鬓发,都没抬头理会。今日她休沐,不用去御前当值,青鸾便给她梳了个简单的惊鹄髻。因着她今日穿的是若草色的复纱襦裙,只在她鬓边簪了两三朵群青色绢花,垂下几绺短流苏,堪堪及眉,又在她髻上插上一支雕花白玉珍珠簪。
秋姜对着铜镜对照了好一会儿,微微正了正发鬓,笑道:“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青鸾道:“还是娘子长得俊俏,怎么打理也好看,不然再好的花簪着也是俗气。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什么时候也和桃子一样学会油嘴滑舌了?”
青鸾还未说话,那边炕上孙桃已经叫起来:“说了不准叫这个绰号了!桃子桃子,多难听啊?日后嫁不出去了!”
秋姜和青鸾对视一笑,齐声道:“说得你好像嫁的出去似的?”
孙桃不依不饶地跳过来挠他们。
闹了好一会儿,秋姜才起身对那传话的人道:“去吧,就说本座有事出去了,没时间见她。改日一定登门致歉。”说着,带了青鸾和孙桃就从侧门出去了。
王氏等了许久也不见传话的人出来,心里就有不耐。万石妪劝道:“夫人再忍耐一下吧,如今形势比人强,是万万不可与她翻脸的。”
王氏道:“不过一朝得势,居然也敢给我脸色瞧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这位置的,不过短短须臾,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当手段。”
万石妪知她气到了极处,唯恐她再胡言乱语,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夫人慎言,隔墙有耳啊。”
传话的人此时从里面出来,将秋姜的话一五一十和她说了,末了,欠了欠身道:“夫人请回去吧,谢女士说她会登门拜访夫人的。”也不等她回应,径直回了暖阁。
王氏等了这么久,如今被如此撂脸,面色铁青:“简直反了天了!”
“夫人息怒,息怒啊!”万石妪死拉活拽终于把她劝走了,路上小心道,“夫人不必如此生气,犯不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样大出风头,该切齿的可不是我们。”
“什么意思?”
“奴婢听闻,潘贵妃也对她颇为不满呢。”
“竟有此事?”王氏停住了脚步。
万石妪附耳过去笑道:“贵妃虽是三夫人之首,却在左右昭仪之下,只是位比三公,而夫人是有封号在身的正四品郡君,是有资格前往朝见的。”
王氏阴沉的脸色中终于绽出一丝微笑,嘘地呼出一口气:“也好。”
潘贵妃乍然收到这些礼物,也是有些讶异,更听闻是大司马妻子汾阳君送来的,更是大感意外。但是等来人禀告完毕,便施施然笑了,丢回手中的翡翠镯子入匣,回头道:“你且回去禀告汾阳君,这些东西我都收下了。何必这样客气呢?这可不是她的事情。”
等这人走了,贴身女官上前道:“刚刚得来的消息,陛下似乎有立太子的意思了。”
“难道不是本宫的敏玉吗?”
“以前陛下是中意六殿下,但是最近陛下对贵妃殿下多有不满,似乎有改立三殿下的意思了。”
潘贵妃一掌拍在案几上,声音尖利:“李淑媛不过嫔位,有什么资格和本宫争?”
“殿下不要忘了,李淑媛可是出自赵郡李氏,身份贵重,虽然位次暂且低于娘娘,但背后站着的是李家、谢家和王家,不可小觑。”
“那依你之见,本宫应当如何应对?”
“恕奴婢斗胆,虽然殿下在宫中身居高位,到底不是出身世家,不若李淑媛那样朝中有人支持。虽然郑氏一门私底下愿意支持殿下,但也不是一心一意的,一旦知晓殿下失宠失势,恐怕会墙倒众人推。为今之计,殿下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有这样的人吗?”潘贵妃秀眉微蹙。
这女官徐徐一笑,声音不由得暗下来:“殿下忘了?昔年未进宫之前,塞北有位故人,可是殿下的挚交。”
潘贵妃微微一怔,面色无来由地一红:“六爷?”
——何止是“挚交”呢。
“如今他可是尔朱部落的酋长了,镇守塞北,虽受命于朝廷,却俨然是塞北的一方霸主,朝廷也对他非常忌惮呢。殿下若能得他做靠山,还愁六殿下不能荣登大宝吗?”
“他愿意帮我吗?”一向飞扬跋扈的贵妃,如今却有些不确定了,咬了咬牙,恨恨道,“这个天杀的冤家,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如果他真心为我,当年就不会把我进献给陛下了!我是他的姬侍,他却敢瞒天过海,谎称是他的婢子,也不怕陛下知晓了砍了他的脑袋!”
“陈年旧事,殿下也别再提了,眼下的路才是要紧的。有交情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况且六爷昔年只是酋长的众子之一,人微言轻,纵然要念着殿下也是保不住的。”
“是吗?”潘贵妃把着手中的金雀玉搔头,茫然道,“……他是做大事的人,我不过小小女子,又没什么学识。他的心思,我哪里知晓呢……罢了,你说的对,陈年旧事,多说无益。你且修书一封,召他进京吧。”
女官笑了:“殿下糊涂了,这得有个由头啊,且不能咱们出面。”
潘贵妃皱了皱眉,丢下那玉搔头,转头望她:“那该如何?”
女官笑着低下头,慢慢说道:“这等事情,就该交由郑使君他们了。殿下这些年也帮了他们不少,也该他们出一点绵薄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