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雪上次来湘玉的闺房,还是三年前,这次她进了屋,发现和之前的布置大不一样,屋子不大,但是很精致。
房里摆的是雕花的拔步床,雕的是牡丹的纹样,她听姨娘提过,湘玉的拔步床是生母的陪嫁,一直放在库房,是用楠木做的,价值不菲,床两边是浅蓝色纱质帘幔。木施上搭着一件短短的裙子,不知是何用。
东侧的案几上摆放着水果小食,连碗盏都是玉的,真是奢侈,她不禁撇撇嘴。她屋里放的不过是字画而已,风雅异常,都是小孩子,这么奢靡为甚?不嫌俗气么?湘雪这么想,但是没说出口,讽刺了湘玉她倒是舒心了,可姨娘还得因自己受累。
她对案几旁边的小柜子感了兴趣,像是红木做的,半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有个铁盒子。她好奇着看了看,不过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坐在采茶搬过来的海棠形圆凳上道:“湘玉妹妹,花园那次真是多谢你了。”说罢拿出了一个荷包:“我自己绣的,绣工不如外面的绣娘,不过也是我一番心意。”
湘玉忙接了过来,翻看一遍,夸赞湘雪手艺好。湘雪走到红木柜子前问:“妹妹这是什么?看起来很有趣。”
额,这是古代的冰箱,她今年开春开了生母的库房,从里面捡出来的,天渐渐热了,可以冰镇瓜果用。她耐心的和湘雪解释这个柜子的作用,看的出湘雪很想要。
可她没有松口,她也只有这一个冰箱可用呀?张嘴送人倒是容易,可送湘雪了她就没得用了,更何况湘雪和她自来不和,她犯不上。
采棠端上来两杯茶,湘玉接过来递给湘雪一杯。采棠在一边打趣:“龙井得的不多,我们姑娘平素都舍不得喝。”湘玉瞥了采棠一眼,采棠咬咬唇,连忙退了。
饮完茶,又简单聊了几句,湘雪恋恋不舍的走了,跨门槛的时候还望了红木柜子一眼,湘玉只当没看见。
待人走了,采棠跪下来道:“姑娘罚我罢。”
湘玉没吱声,过了一刻钟才问:“你错在哪里?”
青石地面坚硬,膝盖跪的生疼,采棠低声说“是奴婢僭越了,姑娘们说话,本没奴婢插嘴的份儿,奴婢还拿话刺六姑娘,更是违了本分。”
湘玉这才起身,扶了采棠起来:“咱们几个名为主仆,可我私心拿几位当姐姐,之后还得你们几个陪着我,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万姨娘……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若湘雪姐姐和老爷去说,我还如何保你?我虽是太太养着的,但也得遵从谨言慎行四个字,不给太太惹麻烦,不被别人钻空子。”
采棠只当伺候的这位姐天真烂漫,却没想到是个大智若愚的,开心之余,也更加羞愧,差点给姑娘惹了祸事,也亏得六姑娘心心念念那个红柜子,才没追究她,下次可不能这样鲁莽了。
湘玉说这番话并没背着人,其他三个采都在外面,听得到里面的话,也算是给几个人敲个警钟。
☆、第8章 万氏求见
湘玉去正房时,见冯氏在扯帕子,赵妈妈和韩妈妈在一旁宽慰,三个人没瞒着湘玉,原来刚才万姨娘过来,除了陪同湘雪一起外,还有其他的缘由。
万姨娘有一个哥哥,原是在京城的,不知什么原因,竟举家迁到了湖南,明眼人一看便明白,这是来投奔妹妹了。
谁家没有几个打秋风的亲戚?便是姨娘的亲人,为了外面的名声好,也得接济一二,若打发几两银子便罢了,可万姨娘过来哭哭啼啼,说是哥哥之前做绸缎买卖,现在想在城里开个绸缎庄,借些银子,这冯氏如何答应?推说做不了主,让她找老爷。
万姨娘说她是后宅之人,后宅事该来寻太太拿主意,万姨娘行事有缺,一个妾怎的来求太太这个?若是其他人家,太太打一顿也是妥当的,可冯氏和苏鸿良的关系,这几年稍渐缓和,冯氏一时没了主意。
韩妈妈的主张是,不过几百两银子,打发她便是了,还能在老爷面前卖个好儿。赵妈妈不同意,说此风不可长,一个姨娘的哥哥,正经亲戚都算不上,能旁观绝不掺和,万姨娘的所作所为超越了一个妾的本分,太太该惩戒一番。
韩妈妈听到这儿,大声唤道:“难不成糊涂了心肠?咱们太太若是罚了那个狐狸精,在老爷那不一定得吃多少瓜落儿呢,赵妈妈安得什么心呦”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冯氏显然更信任赵妈妈些,两个人商量了一番,韩妈妈悻悻而去。
湘玉过来想管冯氏要青州金星石砚,她记得苏老爹得来两块砚,都放在了冯氏这儿,冯氏笑说去找你哥哥要去,都被他拿走了。
苏重秉住在前院,后宅女子一般不得进,不过好在她年纪小,前院后院随意走动,苏重秉院子里栽了一棵枣树,秋天的时候结了红红的枣子,湘玉拿着一根竹竿,打树上的枣子,红彤彤滚落一地。
书房的丫头彩月引着湘玉去了书房,湘玉推门,叫了一声哥哥,却发现房中还有一个男子,年纪和苏重秉相仿,一袭青衫,身形偏瘦,见了湘玉,露出一个笑容:“重秉兄,想必这个你是常提起的妹妹?我叫元明清。”说罢凑到湘玉的面前,揉揉她头上的小发团。
“噗!”湘玉忍笑,我还叫唐宋呢,鉴于这个名字搞笑,她深深记住了,原来元明清和哥哥在同一间书院,苏老爹援助了十几个家境贫寒的学子,其中便有元明清,元明清是一个县令的庶子,父亲去世后,正室把二人赶了出来,卷着钱财回了娘家,族里的人虽然不耻正室的行为,奈何正房太太早已回了京城,而元明清虽然满腹经纶,但经济上捉襟见肘,幸亏有了苏老爹的资助,才能继续学业。
湘玉对苏老爹这种行为竖起大拇指,这种资助目的并不单纯,古代讲究关系人脉网,学子无疑是最值得的投资,这十来个人哪怕有一两个人之后在官场有所建树,对苏家都是莫大的帮助,她也相信老爹的眼光,想必是从中摘取了精英去培养。
苏重秉得知她是过来拿砚台,摆摆手道:“我这里都送出去了,半块也没了,再说,你那狗爬字,没得糟蹋了好砚,等你练字练的工整,我再寻一块儿更好的砚台给你。”湘玉嘴角抽搐了一下,就算是实话,也不用这么说她吧,不过这个哥哥向来言必行、行必果,她得了保证安心多了。
走过去看二人在看的纸张,上面疏散的写了几个字,指着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元明清耐心和她解释:“这是神智体,也就是像猜谜语一样去作诗。”旁边两张纸已经写了四五种诗的变式,她哪里看得懂?苏重秉这有一个巧手的丫头,酸梅汤制的极好,她正好来了,便提了一食盒桶带走。
哥哥经常出门,她要看一些话本都是让他偷偷拿来,这次她想看一些各地民俗的书,但她才七岁,只能说,最好有图画的,吃玩类的书。
苏重秉皱皱眉:“不怪太太说你顽劣,女先教的内容可曾懂了?罢了,我有时间去书摊给你寻寻。”元明清道:“我家里有几本,我下次让重秉带来吧。”
古代精神食粮实在太少,话本无非就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全是套路,更何况她的书都是经过苏重秉筛选过的,内容更是无趣,若是能看看风土人情的书,倒也不错。她心情刚好,苏重秉幽幽说道:“你虽是女孩子,但是咱们家的女子,文采不可缺,你学学湘雪,这样罢,以后每日你早起半个时辰,来我书房写字背书。”
她下意思往后退:“娘亲不会同意的。”
“娘那我已经打好招呼了,明天你让采棠直接带好东西过来。”
早起半个时辰,那意味着每日五点半便要起床,她这个哥哥的性子,说一不二,回到西厢房,让采棠收拾一下书本纸笔。
她睡得早,每天晚上不到九点便睡下了,所以完全可以睡得饱,这具小身体正是生长的时候,她保证了睡得好、吃得营养,只是郁闷的是,个头不见长,还是矮矮的,七岁的孩子像是五岁的身高。
第二日采茶早早过来唤她,闭着眼睛穿衣洗漱,被采棠牵去了前院,天还没亮,前院掌起了灯,她隐约还能听到蟋蟀的叫声。
苏老爹总和两个儿子说修学务早,哥哥要考乡试了,这一年更不能懈怠。
说是辅导,其实就是苏重秉给湘玉布置功课,两个人各占书桌的一头,一起学习,苏重秉不习惯看书时有人伺候,下人都退到了书房外,有事唤一声便可。
今日的作业是写五篇大字,湘玉刚写了两篇,听到外面吵闹,唤了人进来问,小厮道,老爷有事出了府,二门外有万家人求见,得让主子拿主意,因时辰太早,不好叨扰后院。
苏老爹不在,苏宅冯氏最大,苏重秉皱皱眉,想起这个后母的性子,摆摆手:“别去后院回了,让人来见我,”
指指书房的帘幔,示意湘玉躲进去。湘玉也是好奇,坐在帘幔后的木榻上,侧耳听着。
那人哭哭啼啼,不过好歹分清了意思,原来是万忠和人去青楼争戏子,打伤了人,人家对方不依不饶,扭着见了官,万忠怕了,众目睽睽下说自己是苏家的亲戚。听到这儿连采棠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万忠胆子真大,妾室本不算亲戚,他伤了人还把苏府嚷嚷出来,围观的人自会以为是苏府仗势欺人,苏鸿良爱惜羽毛,听到这等事必然气极。
苏重秉本来以为是小事,听万家人讲完,只道:“此人信口雌黄,带下去打五个板子。”又唤来府里的管家贵叔,去衙门里寻老爷回来。
也歇了练字的心,湘玉回了后院,转了几个心思,还是打算把事情和冯氏说道一番,她把话在心里辗转几回,换成了孩童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