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清歌记忆中,最为一个灰暗的暑假。
何韬的葬礼结束后,她收拾起心情,勉强开始应对接下来的考试。白天在人群中倒是还好,一到夜晚熄灯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就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几个晚上后,她决定搬到绿苑去住,索性不管时间埋首课本,直到累了为止。
最后的三个星期,除了偶尔去陪黄珍,她把她全部的精力都投到了课业上,直到熬过了专业考试和大学英语六级,她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何昱宁开车来接她去吃饭,三个人围着一个四人餐桌坐下,眼睁睁地看着服务员收掉了摆在桌上的一套餐具,那强压在心底的哀伤,又重新泛开……
这种感觉比当初秦漠的离去还要沉痛百倍。
舅舅不会再和他们一起乐呵呵的吃饭,不会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看到精彩处就拍案而起,不会望着书橱最顶端的那些曾外祖父的手稿,缓缓地和他们讲一些往事……
舅舅,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清歌很伤心,但在黄珍和何昱宁的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生怕再度刺激到黄珍,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最后,她逃似地回到了吴卓芳这里。
刚开始的暑假那几天,她经常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一会儿想着何韬的逝去,一会儿又想着秦漠的离开。
秦漠离开已经2年多了,明年,他真的会回来吗?
沈清歌摸着胸前的指环,不敢去想。
她推掉了安晓炎逛街的邀约,推掉了苏迟的听演奏会的邀请,把自己关在家里什么地方也不去。
等到她回过神来已是一星期后,她发现,吴卓芳的头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全部灰白了。
“奶奶,你的头发怎么……”
吴卓芳轻轻抚了抚,笑道:“不高兴一直染了,就让它们去吧。”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打在她的身上,把她保养得宜的皮肤和雪白的鬓角几乎照成了一色,这一刻的吴卓芳让沈清歌感觉是这么陌生,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陪吴卓芳去逛公园听戏曲了。
“奶奶,傍晚的时候,我们去公园走走吧。”
杨嫂此时正好端着一碗汤出来,接口道:“现在天这么热了,还去公园做什么?回来饭都吃不下。”
沈清歌轻笑:“那就早点吃了再去,正好消食。”
吴卓芳赞同地点点头,对杨嫂说:“下午就煲一锅粥吧,你也正好歇歇。”
杨嫂看看沈清歌细细的腰身,嘴里叽咕着,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两人吃了午饭又歇了午觉,起身后喝了点粥,只带了一个零钱包,去公园里慢慢地走了一大圈。沈清歌见吴卓芳虽然白了头发,身体却仍然很硬朗,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走走聊聊,天色黑了才到家。
一回家,杨嫂就迎上来对沈清歌道:“有人找你,手机响了好久。”
沈清歌洗了手后,取了手机看,却是安晓炎。
“起码响了五六次呢!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接了跟她讲了,大概是有急事吧。”
说话间,铃声再度响起。
沈清歌笑着接了起来:“喂?什么事这么着急?”
安晓炎的声音却是难得的严肃低沉:“清歌,你现在能来我这里吗?有样东西给你看。”
“现在?”沈清歌看了一眼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的吴卓芳,“好像不方便哎。”
“那我现在过来。”
“可是……今天已经很晚了哎,明天行不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是和秦漠有关的……有他的消息了。”
沈清歌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高声问:“真的?是什么?他现在怎样了?”
“一时间也讲不清楚,你等我过来告诉你吧。”
沈清歌心里一紧,安晓炎很少用这种口气跟她讲话,难道……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还想再问,安晓炎却已经挂掉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她坐如针毡,又不想在吴卓芳面前表现出焦急,索性就开了电脑上网,但点开了几个网页,却一点都看不进里面的内容。
门铃终于响了起来,沈清歌打开门看着电梯数字跳跃着,思维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安晓炎和吴卓芳、杨嫂打了招呼,进了沈清歌的房间。
她取出了一个u盘。
沈清歌连忙接过插在了笔记本上。
“清歌,你要做好准备,不是什么好消息。”安晓炎移动鼠标打开文件的时候,低声说。
随即,她点开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一对新人的合影,金发碧眼的女子穿着白色的婚纱,依偎在新郎怀里,笑得很甜美。那个新郎眉目深刻,却是黑发黑眼,应该是有着华人血统的。
沈清歌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个人,疑惑道:“这是谁?你认识?”
“我上个月去漫画社里一个同学的寝室玩,她寝室里的同学正在看这一张照片,我无聊过去瞄了几眼,就看到了这个。”
她的手指指向新郎新娘背后的一角,那里有着一个略显模糊的白色背影,他正转头在和身边的人讲些什么,照片里露出了大半个侧面。
沈清歌看到这个身影时,心里便重重的一跳。
这个身影完全可以和她梦中的那个背影重合!
“很像吧?所以我就好奇地去问那个同学。她跟我说,新郎是她姨妈的儿子,她的姨妈嫁了一个加拿大人。”
沈清歌死死地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颤抖地说:“你是说,加拿大?”
“对,那个同学那时也不知道这个背影是谁,就说帮我去问问她表哥,我又问她要了点照片……六级考试结束那天,她把照片发给我了。”
安晓炎轻点鼠标,屏幕上立刻显示了一张当天婚礼场景的照片,在照片的左侧,那个身影又出现了,安晓炎把图片放大……
“那个同学说,这是他表哥弟弟的同学,姓秦,他们都叫他stephen。”
沈清歌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一步,重重地跌坐在了床上。
是秦漠!
秦漠的英文名字就叫stephen!
还有那张照片……两年多未见,他似乎没有怎么变,那个嘴角带着的若有若无的微笑,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他在哪里?你问了吗?他在加拿大的哪里?他现在好不好?去了哪个大学读书?”沈清歌忽地一把抓住安晓炎,激动地问了起来。
“问了,他在温哥华,现在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念一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