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姥姥盯着男人的背影,问道:“灵灵这是谁啊。”
白灵说道:“我见过两面,不太熟。”
列车员来卖盒饭,大家纷纷掏出钱来买,火车上买盒饭有一个好处,只需要花钱就成,不用贴粮票。
盒饭没有挑选的余地,只有一种,白灵兜里有点钱,不算多,大概五块钱左右,是藏在小屋的柜子里面,估计是这些年原主攒的。白灵买了四盒盒饭,那个男人把位置让出来给姥姥姥爷坐,她也没什么能报答的,买份饭聊表心意。
盒饭三毛五一盒,这价格不算便宜,但不贴粮票划算呀,这个年代,粮票谁都想多攒点,盒饭有点凉了,不过白灵也顾不上这个,好歹能瞅见一点点肉丝,她吃到一半,男人才回来。
白灵把盒饭递给他:“刚才来卖盒饭的,我替你买了一盒,快点吃吧,不然凉透了。”
男人接过盒饭道谢,靠着座位狼吞虎咽把盒饭吃了。车厢的味道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空气闷热,还飘散着一股子臭脚味,白灵围了一条鹅黄色的围巾,这围巾还是赵春兰送给她的,算不得太新,好在还能戴的出去,这是她唯一的一条围巾。
白灵把围巾往上拢拢,围巾上的皂荚味道若有若无,充斥在白灵的鼻尖,好在舒缓了一些。
男人纤长的手伸展开,里面躺着三颗糖,白灵仔细看了看,字体不是汉字,像是俄文,是进口的糖果,她思忖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买糖是需要糖果票的,也就在过年供应一点点,或者要结婚了,拿着凭证买喜糖,糖果也是分等级的,最差的就是水果硬糖,甜的齁嗓子,味道一般,好点的是奶糖,一咬满嘴的牛奶味漫到口腔,像这种国外的糖,一般市民见都见不到。
吃了一颗糖白灵稍稍舒服一点,下车的时候天刚亮,她叫醒睡梦里的姥姥姥爷,跟让座位的男人告别,三个人带着不多的行李下车。
白灵下车的地方叫涞水县,说是县城,但是街道上也就是矮矮的平房,偶尔有那么一两座楼房,墙上贴着各种标语,看起来振奋人心。时间还早,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大多数穿着灰蓝的衣服,脚上一双黑布鞋,白灵姥姥叫桑红芹,姥爷叫孙玉柱,两个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祖上几代都是贫民,在这个年代可谓是根红苗正。
白灵以前很少听她姑姑提她爸妈的事情,三个人走路的时候,姥姥和姥爷断断续续说了不少当年的事。
如果白灵父母没去世的话,他们还算是不错的家庭,白灵父母都是高中学历,在那个年代已经很高了,白灵母亲在县城的小学当老师,白灵的父亲是土地局的科员,两个人婚后就生下白灵一个孩子,一家三口还算自在。
听白灵姥姥提,白灵父亲是替局里办事,要去一趟省城,正好白灵母亲放假,说想去省城买点东西,夫妻俩结伴一起,后面的跟白灵听到的大同小异,过马路被车撞倒,当场人就没了,后来对方给了一笔钱,白灵跟着姑姑生活。
孙玉柱除了这个女儿,另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白灵她妈是老三,白灵大舅是市里厂子的工人,一家人户口都迁了过去,二舅也在小杨庄,她二舅是村里的会计,二舅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至于她大姨,就在隔壁村子,离着不超过五里地,也挺近的。
目前老两口跟着二舅一起住,不过老两口早就合计好了,等白灵回来了,他们就搬回老房子去,不为别的,白灵她二舅妈可是一个厉害的,省的孩子受委屈。
他们运气还不错,路上碰到了村里生产队长,队长赶着驴车,见到孙玉柱停了下来:“孙大伯,外孙女接回来啦?”
孙玉柱常年抽旱烟的牙齿黄黄的,他咧开一口黄牙,满脸的褶子簇到一起:“回来啦,回来啦。”
生产队长一挥鞭子:“那户口是落到咱们小杨庄不?”
孙玉柱满满的骄傲:“不用麻烦啦,孩子户口还在城里,她一个大姑娘下地也干不了啥活,还得让你通融通融啊。”
孙玉柱是看着生产队长长大的,跟他爹还是老哥们,这有啥难的,就把孙家外孙女当成借住的不就成了?国家又没规定亲戚不能长住。
生产队长打量打量,还别说,孙家外孙女长得是真好看,杏仁眼,柳叶眉,脸色白嫩跟鸡蛋似的,跟他们乡下的姑娘还真是不一样。
驴车晃晃悠悠,似乎也没比走路快多少,孙玉柱问:“今儿怎么赶的驴车进城?马车呢?”
生产队长说道:“大宝赶着马车去买粮食种子去啦,生产队就剩下这头老驴,我就赶出来了。”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回到小杨庄,小杨庄四面环山,村庄里的房子稀稀疏疏,条件好的是砖瓦房,差一点的就是土坯房,小杨庄在十里八村还算是富裕的呢,大多数还是土坯房。
孙玉柱夫妇带着白灵先去了她二舅家,昨天一大早,孙玉柱就拍了加急的电报,告诉儿子自己明天坐火车回来。
白灵的二舅叫孙海全,不到四十岁,脸晒的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她二嫂叫郑丽梅,一看就是个泼辣的角色,孙海全家是三间大瓦房,大门旁边用石棉瓦组成了两道院墙,院子里干干净净,算是村里住房条件非常好的。
正好是中午的时间,赶上一家人吃饭,郑丽梅瞧见公公婆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大拖油瓶,脸色立马黑下来,阴阳怪气的说道:“爹娘回来啦,咋没提前说一声,旁边那个是灵灵吧,好多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说亲事了不。”
孙玉柱不悦,他向来瞧不上这个儿媳妇,再说自己明明早就拍了电报,装不知道不就是怕在这吃饭吗?
白灵四下打量这间屋子,西边是一条大炕,炕脚堆着棉被和稻谷枕头,她二舅一家几口人坐在木头桌子前面吃饭,屋里只有一个大衣柜,衣柜的死角都是划痕,看起来也有年头了。
孙海全瞪她婆娘一眼,这好歹是他亲爹亲娘,不能不给面子,他欠欠屁股,踢踢两个儿子:“往一边挪挪,给你爷奶跟你灵灵姐个地方。”
郑丽梅闷声喝口棒碴粥,直喇嗓子:“今天就做这点饭,哪里够吃。”
孙玉柱看看自己的儿子,孙海全向来怕他婆娘,心虚的低下头,白灵她姥姥说道:“行了,你们也别害怕,今天起我们老两口就搬出去,你们关起门过你们自己的小日子,我们跟灵灵回老屋去。”
一听这话孙海全害了怕,也顾不上他手里的棒子面馍馍,赶紧把嘴里的咽下去:“爹娘,你们这是干啥,丽梅就是这个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好好地一起过,你们搬出去住别人会在后背戳我脊梁骨啊。”
孙玉柱喝道:“我自己愿意搬,这总行了吧?”
老两口也懒得再多说话,回屋收拾行李带着白灵回老屋。老屋是在村子的东头,屋子有年头了,还是解放前的老屋子,是土坯房,西边的厢房塌了半截,屋子里都是尘土,还得好好收拾收拾。
孙玉柱两口子还有不少东西要拿,嘱咐白灵先简单归置归置,他们去取东西。等人都走了,白灵望着眼前的土坯房头疼。
第7章 槽子糕
这样的房子,她还是在历史书上见过,不过随遇而安,跟着姥姥住土坯房,也比跟着秦海芬住城里强,最起码心情畅快。
桑红芹心细,早早的就留出一床棉被,是她攒了很久的棉花,找了村北头的老赵头给弹的,大冬天盖上暖和极了,被面儿还是白灵她妈结婚时留下的布头,大红色鸳鸯的图案。
祖孙三人收拾到太阳落山,土坯房才算有点模样,白灵除了火车上的盒饭,一天就没吃别的东西,她四处扫摸,桑红芹把炊具都拿了回来,还有一点口粮,白灵换身破衣服,撸袖子,准备蒸红薯,家里一点柴火都没有,桑红芹跑到隔壁周寡妇家里借了一抱柴火。
灶火坑好久没烧过,刚点燃柴火冒出不少的浓烟,呛的白灵往后退了三四步,不停的咳嗽,孙玉柱赶过来,把白灵往外面推:“你先出去,灶坑这是欺生呢,等烧个几天就好了。”
老夫妻俩开始没打算这么快搬出来,好歹也要有个缓冲的过程,可儿子那怂样实在让人胀气,再懒得多看一眼。
桑红芹瞧着吃红薯的白灵,说道:“孩子,可委屈你了,跟着我们老两口过。”
白灵连忙摇摇头:“没啥委屈的,这样也挺好。”
白灵姥爷一大把年纪,还得每天上工,不过他年纪大,分的都是轻劳动的工作,相应的,工分肯定比年轻壮汉少,白灵在村里四处绕绕,有妇女坐在大门口喂婴儿,也不讲究,rufang随意的露出一半来,还有上年纪的老人在墙角逮身上的虱子,这个时间段青壮年劳力大多下地干活。
孙玉柱夫妇跟儿子在一起过了好几年,锅碗瓢盆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这次搬出来,就拿了三个饭碗,还是缺口的,还有一个瓷盆,可以装菜用,至于筷子就用树条就行,扒了树皮削光滑,在手里试试长度,就是一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