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把救生艇上的几人弄回去。”左清晏拍了拍容子桀的肩膀说道,“阿呆交给你了。”
容子桀点了点头。
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傅岚、容子桀,还有吮着奶瓶的阿呆。
船体已经严重倾斜,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餐桌向一边滑去,上面的餐具一摞一摞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断传来的破碎声和倾斜感让容子桀觉得好像这个世界在解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容子桀站在傅岚面前,靠着另一根柱子问道。
“没什么可说的,看来还是留不下你们啊。”傅岚看着破掉的窗子,听着对岸再度响起的欢呼声和鼓掌声,看来是左清晏带着救生艇上的几人一起回去了。
明明是在微笑,可是嗓音里却透出几分落寞来,那是已经不属于她的、人类的世界,热闹的,纷扰的,可是充满了生机的世界。
“你后悔了吗?成为一个觉醒的丧尸。”容子桀问她。
“唔?你知道我是怎么觉醒的?”傅岚感兴趣地问道。
容子桀没有说话,给她看了一段视频。那是在白荻镇那夜,原本只是想锁定路樊的行踪,没想到录下了这么一段影像。
3d立体影像中是白荻镇的末日,到处都是丧尸,无穷无尽,仿佛是这个人类世界的终结。她站在屋顶上,看着一个同类的觉醒。
路樊痛苦而绝望的哭泣,路程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有那一夜明亮而惨烈的月光。
她站在路樊身边,柔声问道:“至亲的肉,让你觉得满足吗?还是说你残存的那一点意志,已经让你懂得悔恨了,就像我一样。”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傅岚的脑海里却浮现出无法磨灭的那一幕,她腐烂畸形的手抓着来之不易的肉,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美味的肉,鲜美的血,无法忘记的甘醇。那是母亲的味道。
痛苦,恶心,自我厌弃,以及绝望。这是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个世界只剩下丧尸,游荡在每一条街道上,茫然地低吼着,从她身边走过,它们认为她是同类。可是她却不这么认为。她是一只丧尸,可是她已经有了智慧,她吃掉了自己的母亲,并且甘之如饴。她未来的生命就是要在这个充满了丧尸的城市中度过吗?她走进了图书馆,用腐烂的双手翻开了书本。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得图书馆里一片温暖,可是却是这样寂静。没有亲人,也没有同类。
这是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直到主人站在她面前。
“跟我走吧,我能让你摈弃吃人的欲望,恢复成人类的模样,有很多同伴在等着你。我会给你新生。”那人对游荡在死去的城市中的她伸出了手。
一无所有的她选择握住那个人的手,和她一样冰冷的手。
“你们的觉醒,是因为强烈的感情吧。”容子桀笃定地猜测道。
“也许吧,可我宁愿当一只浑浑噩噩的丧尸。什么都不懂,连恐惧都没有。醒来之后的世界太残酷了,一切都毁了,连最后的亲人都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利爪下,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除了自己。如果连自己都厌恶了,那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除了……除了有一个人这么爱着你。”
船体大量进水,倾斜已经到达了不能站立的地步,容子桀靠在柱子上,静静地看着傅岚。
“让我猜猜看,你们有一个首领,你们称呼她为主人。她是你们的母亲,在你们觉醒后将你们带到了一个属于她的领地中。改造你们,甚至赋予你们全新的能力,帮助你们戒掉丧尸的本能——攻击人类。你们在壮大着,伺机谋划着消灭人类,建立属于你们的世界。”
“我们不可能消灭人类。”傅岚淡淡道,“消灭了人类,我们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因为无法繁衍。我们的同类曾经都是人类。”
“那是圈养咯。圈养一部分人类,将其同化,不断壮大自己的队伍。不过你这种类人丧尸只怕数量也不多吧,觉醒的条件……很苛刻。”
傅岚笑了笑:“不好吗?觉醒了之后,你几乎拥有了永无止尽的生命,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能力,你能够驱使普通丧尸,甚至能够吃到最美味的人肉,身前所能享受的一切死后一样可以得到,有什么不好的?”
“可你并不这么认为。”容子桀一语道破,“你在为此痛苦。”
傅岚沉默,最后缓缓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坦然面对弑亲的痛苦,曾经越爱,之后就越痛苦。你不但杀了她,你还吃了她;你不但吃了她,你还甘之如饴。爪子扒开人肉的那一刻,你已经背叛了人类,背叛了曾经身为人类的自己,你已经回不去了。”
“需要我结束你的痛苦吗,丧尸小姐?”容子桀将枪对准了她。
傅岚微微一笑:“我可以拒绝吗?”
容子桀摇了摇头:“我实在无法放心,丧尸的生命力太顽强了,而我不喜欢留下后患。”
“我忽然有点期待了。”傅岚的目光投向破碎的玻璃,看着远方岚雾之后的渡轮,“期待着……人类的胜利。就当这是……曾经身为人类的我的……祝福吧。”
一声枪响,容子桀放下枪。对面的柱子上的傅岚已经没了声息,藤蔓开始枯萎,失去灵力滋养的它们化成了一堆枯藤。傅岚的尸体沿着倾斜的弧度滑动,缓缓向容子桀滑来。
“我和你一样期待。”容子桀说。
船在下沉,渡轮为了保持安全距离远离了游轮,容子桀靠在柱子上,一片纷乱的思绪让他一时忘记了此刻的危险。阿呆艰难地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嘴里叼着奶瓶,从袖子里伸出来的藤蔓牢牢地拉住了容子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