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郁清对顾柔打的这个太极暗自惊异,她隐约有种感觉,顾柔不像过去那般好说话了,但仍旧不肯死心:“表哥对表嫂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若是表嫂不嫌弃于我,我愿意终身侍奉表嫂,为您鞠躬尽瘁,长随左右。”
顾柔很是无奈,她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以为孙郁清读过许多书,一定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可没想到读书人装傻充愣起来也挺厉害的。这不就打着伺候她的旗号,说白了还不是想跟她共侍一夫。
原本家里让这个表姑娘住着,顾柔心里便不大舒服了,可是老宅不像洛阳的国师府,这里一直都由孙氏打理着,顾及这份情面,顾柔也不好讲她宠爱的表姑娘打发出去。于是才一直两难。
既然孙郁清不肯死心,顾柔也就懒得客套了,她四顾左右,见小丫鬟们离得都远,便道——
“表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同你摊开了说。你所言之事决无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为夫主想,能陪伴夫主身侧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我不愿这段清净日子里有一丝一毫的打搅,惹他心烦;为我自己想,我有今日得来不易,想起过去受过的苦,我便格外吝啬今日之福,绝不肯同人分享。”
顾柔说罢,孙郁清早已粉脸通红,又羞又惭,她记得最开始顾柔不是这个样子的,在洛阳的祠堂里,顾柔曾经被孙氏逼迫得跪下来离开。
孙郁清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纵然再跌颜面,也要为自己争取一次:“可是,你就不担心慕容家子嗣绵延吗,你……”
“你放肆!”顾柔突然厉声,吓得孙郁清收了声。
“此乃我慕容家的私事,何须表姑娘一个外人操心,此事轮不到你置喙,”顾柔面挟寒霜,声音也骤然冷了,孙郁清竟拿闺房私事来指摘她,把她最后一丝耐心给磨没了,于是冷冷道,“你不是觉着你父亲人微言轻么?我已托夫主给你父亲在南方求了个官,不日走马上任,你要是不想在颍川嫁人的话,就跟你父亲南下吧,江东子弟多才俊,有的是饱学之士翩翩佳郎,正好了却表姑娘的婚事。”
顾柔疾言厉色,让孙郁清彻底傻了眼,她意识到曾经那个自己看不起的顾柔,如今已经变成一个言出必行女君了,想到自己马上要被逼离开颍川,孙郁清不禁红了眼圈。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呢?是她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个路上的,原本,她若是安分守己一些,还能好好呆在这里。
后院从来都藏不住秘密,这番对话还是传了出去,传到孙氏耳朵里,孙氏没话可说,就安慰孙郁清一场,劝她南下。传到国师耳朵里,他当时正在一大摞剪子锤子的木箱笼里翻找着什么,捞出一把圆头匕首,道了一声:“妙极!”
妙极,什么妙极?来传话的郎妪很是为表姑娘的境遇感到惋惜,二公子似乎也太过无情了些,即便做不成夫妻,也不该表现得如此高兴。
郎妪收了孙郁清一点私房银子,是受命来谈谈男君口风和说好话的,看着情形也不敢贸然发声,便小心地问:“男君,表姑娘身子向来单薄,习惯了这边的水土,贸然南下的话,您看……男君,男君,您去哪儿?”
话还没说完,国师却已经同她擦身而过,匆匆出了门去。
后院马厩里,顾柔正挽着袖子,亲自给马匹添加草料。她也不要下人帮忙,一个人能搬一水桶,一边做一边说:
“做什么事都有个循序渐进,没得心急的,拿养马来说,你也得先多喂几日,和它慢慢混熟了才能亲近。像那种野外套得的良驹,许多性情刚烈,更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啊,刘青,我说你这是活该。”
顾柔转过身,在她身后,站了一整排垂手恭听的下人,刘青坐着轮椅排在最末位。
刘青这些日顺风顺水,有些得意忘形了。也难怪,他把家中事务办得很妥,老家的田土和账簿又赶在秋天之前整理完了,一时得闲手欠,加上心思活络,便想着该送点礼物讨好讨好主人了。融洽的主仆关系要时常维护,他这大管事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在他们家,讨好男主人不如讨好女主人,于是刘青想办法托人从辽东的马贩子那里,千挑万选选了一匹火红的小马驹——女人都喜欢刺眼又鲜艳的玩意,这匹马毛色极好,又是经过行家鉴定的良驹,他便买了运回来。
送给主人之前,家中负责养马的伙计唐宣来帮刘青,道那小马驹长得快,要先剪过马蹄能钉掌。
刘青心忖,这臭小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想借着驯马来讨好女君?我老刘托人弄的马,让他驯服了给女主人,岂不成他借花献佛,我成人之美?做梦呢!于是他只道不要唐宣帮忙,亲自拿了工具来剪马蹄。
谁想到,这匹枣红马看着温顺可爱,喂草料的时候还很听刘青的话,等到剪马蹄了,却撒蹄子,用力踢了他一脚。
还好刘青闪得快,这一脚没踢到他的子孙根,只是把小腿骨踢折了,大夫说要休息三个月才能好。于是表现变成献丑,送礼变成收礼,刘青免费获赠女主人赏赐的轮椅一副,倒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