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完便沙哑着嗓子咳嗽,一张脸通通红,指着江氏气道:“你甭以为我老婆子不晓得你想甚么!”
“梅氏说甚么便是甚么,你怎不直接认她作你婆婆?!你身为王府媳妇,首先得做个人,老二媳妇你可懂!你瞧不上瑜姐儿,便以为她就瞧得上你么?!”
江氏的心思被老太太□□裸剖开来了,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一咬牙膝行上前哭求道:“老太太,你且饶了我这一回罢!媳妇是真知错了!”
老太太被喜鹊扶起身,淡淡瞧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拄着拐杖蹒跚转身,声音沧桑冷淡:“老二媳妇,今日的事体到此为止。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这么善了了。不是我老婆子要你赔罪,你是我儿媳妇,我难道不心疼你么?你且归去想想,你这到底错在哪儿。来人,给你们二太太匀面上妆。”
江氏被扶着怔怔坐在铜镜前,像个泥人似的任由丫鬟们摆弄。
老太太先头训斥她,后面又说不是她要自个儿赔罪。那又是谁,要她赔这个罪?
她嫁进王府十余年了,即便出了错,老太太从没有这般盛怒过。
那个瑜姐儿,又不是老太太的骨肉,而且来府里才两年。
江氏太了解老太太了,这个老妇人并非是那种和蔼心善的老婆婆,从前王妃小文氏的死,更是老太太一手做成的。
她连自己亲心爱的外甥女,都能轻描淡写地弄死,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如何值得老太太这般挂心?
江氏的眉头微微松动,她想起瑜姐儿昏倒那天,出现的那个男人。
衡阳王。
他自当政以来从不理家中庶务,但不代表他没看法,更没人敢忽略他的意思。
就算是老太太也不能。
江氏沉沉叹气,心中担忧更盛,看来这个歉非道不可,而且要让全府人都晓得,她江氏做错了,对不起瑜姐儿。
这一边,梅氏秀丽的眉目隐隐带着轻愁,眼里含着一汪秋水:“夫君,那日是妾身唐突了。可那个瑜姐儿,张口闭口地,要我们婂婂给她下跪赔礼。咱们女儿你是晓得的,虽娇纵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哪儿有那么些坏心思?我便出口训斥了那瑜姐儿两句……”
“我知晓母亲不喜我,可她也不能让我给一个小辈道歉罢?我不懂我做错了甚么,值得娘这般待我……”
赵蕉看着梅氏那张美人面,心下虽怜惜,却还是摇摇头道:“韵之,娘本是要亲自寻你说这事体的。你也晓得,她一向不喜你,我便说让我亲自来劝,这事儿你必须去,即便是那个瑜姐儿的错,你也得去。”
梅氏含泪道:“按理说,也当是她给我们婂婂赔礼。你不知晓,婂婂那日归去便吓得六神无主了,你舍得咱们闺女给人这般欺负么?况且瑜姐儿即便是病了,这不是又好了么?”
赵蕉见和她讲也说不通,于是一甩袖子,闷声叹息道:“唉!韵之!我说了,这事儿不是我能定的!你怎的听不懂?”有些话不是能放在明面上说的,他以为妻子能明白。
梅氏向来身子弱些,此番听到向来依着自己的夫君也这般,丝毫不愿为自己向婆婆争取,明知道她是被刁难的,却还不肯为她出头,不由愁上心尖,晃了晃便要昏倒。
赵蕉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抱住妻子,火急火燎地叫丫鬟请大夫来诊断。
第13章
这头江氏回了房里,眼神空洞地靠在榻上,怔怔地盯着桌角瞧。赵媛得知母亲从祖母那头归来了,便连忙带着丫鬟去了江氏屋里,却见母亲呆呆坐在榻上,面色泛青六神无主,丝毫没了平日的干练精明。
赵媛有些担忧地上前,坐在江氏一边,拉着她的手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祖母同你说了些甚么?”
江氏回过神,声音尖锐,带着怨怼道:“你祖母,她想让我给那个丫头赔礼!”
赵媛给唬了一条,立马起身,难以置信道:“谁?!苏宝瑜?”
见江氏点头,赵媛气得咬牙:“您是长辈,她是晚辈,这如何使得?!况且那日即便有人有错,也是二房那对母女的事,与我们何干?您不过是叫苏宝瑜道个歉,好息事宁人罢了,您又有什么错处?!”
若是她娘这个长辈给苏宝瑜道歉,那她赵媛算什么?这脸还要不要了?
江氏见女儿这么说,也咬牙道:“你祖母怪罪我不给瑜姐儿面子,当众斥责于她!只瑜姐儿生来便欠教化,没有爹娘养哪里知晓礼数?!”
“我为了大房的颜面斥责她,本来就没错,难不成还由着她继续撒泼?”
赵媛稍稍冷静下来,抿一口香茶,轻声道:“况且,她不是没事么?谁知道那日是不是装的!依我看,我代您给她送些药材过去,也就得了。”
江氏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也好。”若是能蒙混过关,那自然是极好。
江氏话没说完,便见儿子站在帘子后头,也不知站了多久,连忙道:“宏逸?还不快进来,你这小子站在外头作甚啊?里头暖和着,还有炭火烤。”说着又起身给赵宏逸端点心,嘴上还絮絮叨叨的叮嘱着。
她抬头却见儿子面色很是不好,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族学里有人为难你了?还是,哪个丫鬟小厮不长眼!”
赵宏逸缓缓抬头,眼睛有些红红的:“娘!你们、你们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江氏正给他放披风,闻言一愣,皱眉道:“这事儿你甭管,后宅妇人的事体,你一个爷们家莫插手。”
赵宏逸上前两步,沉声道:“娘!你们为何总是和瑜妹妹过不去?她是个孤女,咱们应当怜悯她,帮助她,又如何能落井下石,说这些下三滥的话污蔑她!”
赵媛嫌哥哥太呆,实在蠢钝,皱眉劝道:“哥!那个瑜姐儿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为她说话?她私底下的为人你不清楚,还是不要掺和了。”
江氏面对儿子,总是多几分耐心,于是叹口气道:“宏逸,这个瑜姐儿心术不正,端想着要嫁进咱们家,可王府收留她吃穿已是很好,怎能容她再得寸进尺?”
“你想想,她平日里哪天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见人便三分笑,你一个爷们被她所吸引也是正常。往后你清醒些,娘会给你挑一门好婚事,定比她要强上十倍。”
赵宏逸皱眉,眼里的盛怒快要溢出来,他气道:“我是读圣贤书的人,如何会背着父母之命与旁的姐儿勾三搭四!我原以为娘明白,却不知你们错得这样离谱!瑜姐儿与我并无分毫私交,即便是遇见了,她都要先离我八丈远,从来都不多话,更不曾向我递甚么秋波!这样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竟只因出身不好,就被你们这样拿来这样污蔑践踏!实在是!实在……”
赵宏逸擦擦眼泪,颤抖着声音劝道:“娘!你们放过她罢,往后多诵经礼佛,读些圣人之言,再不要这般偏激寡见了!”
江氏听完儿子的话,胸口起起伏伏,抖着手指说不出话来。她本就恍惚的心神早就持不住,眼前一黑,翻眼便昏了过去。
这头阿瑜正躺在床上打络子,她迄今为止也只会打两三种,然而她女红不好虽府里姐妹都知道,可若是连络子都打得歪歪扭扭的,那岂不更丢人?
故而阿瑜闲来没事,都会随便打几串络子玩玩,打得不好就拆了重打,打得稍好些她便要缀块玉石挂在帘子上显摆。嗯,虽说其实也没人在意,但她瞧着舒服,心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