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此山岩峰奇险,怪石嶙峋,山腰的悬崖石壁中有一道宽宽的裂缝,下连百丈深谷,缝隙处有横石相接,宛如一道天然石梁。
“那里便是黑巫寮了,唉,山水依旧,却已人事全非啊。”夏巴山望着熟识的山川景致,不由得心生感慨。
莫残看见他似乎眼眶湿润了,于是好奇的问道:“夏先生,你以前来过这里?”
夏巴山点了点头:“那还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一晃都三十多年了。莫残,我们若是隐匿在此处,官府便永远都找不到了。”
莫残目光凝视着远方天际,没有作答。
来到山腰站在石梁之上,往下望去深不可测,阴风习习,令人不寒而栗。走过横石,转过一面崖壁,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山坳,几间茅屋,竹篱笆围着一小片药圃,有炊烟袅袅升起。
夏巴山停住了脚步,高声喊道:“尼哦姑娘,故人来访,请予一见。”
许久,听到茅屋内有一苍老的女人说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声音中充满了苍凉与悲切,并带有一丝的怨毒。
听声音应该是位婆婆才对,夏先生怎么称呼对方姑娘呢,莫残大惑不解。
夏巴山前行了两步,说道:“姑娘,当年都是夏某的错,不该偷偷的溜走,如今你我都已年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你走吧,别再让本姑娘看见你,不然会杀了你。”那声音听起来恶狠狠的。
夏巴山闻言表情竟然松弛下来,面露一丝笑容:“夏某既然千里迢迢来苗疆,要杀便杀好了,尸首也会长伴黑巫寮。这些年来,夏某一直未曾娶妻,现在想起来,就是心中放不下姑娘。”
莫残惊讶的望着夏巴山,这么肉麻的话竟然出自他口。
“花言巧语,骗得了谁?”那妇人道。
夏巴山松了一口气,又向前行了数步,已经快到茅屋门口了,只见他信誓旦旦的说道:“夏某对天发誓,此生今世再也不离开尼哦姑娘,而且也不许姑娘离开夏某。”
屋内传来叹息之声:“你是有求于本姑娘么,外面的孩子是谁?”
“他叫莫残,夏某的徒弟,是他有事相求。”夏巴山赶紧说道。
“进来吧。”那妇人幽幽道。
莫残跟随着走进了茅屋,房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草药味儿,火塘旁的木制轮椅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面目异常丑陋,额头凸起,满脸的褶皱,唯有双目却炯炯有神,双瞳比普通人大有一半还多,并且散发着一种幽幽的乌光。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夏巴山目光落在了尼哦瘫痪的双腿上。
“你眼瞎了么,夏巴山,看到本姑娘这个样子,为你刚才的话后悔了吧?”尼哦嘴角一撇不屑的说道。
夏巴山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姑娘错了,夏巴山年轻时虽有过失,但现已年逾花甲,又还能苟活多少年呢?如今姑娘一人孤苦伶仃,腿脚又不便,夏某岂能置之于不顾。”
尼哦听了这番表白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冷冰冰的说道:“本姑娘三十年前就已发过毒誓,再也不为中原汉人治病,这孩子也是一样。”
“他不是来治病的。”
“不为治病,大老远跑来苗疆干嘛?”
“莫残被官府遍发海捕文书通缉,实在无处可逃了。”
尼哦嘿嘿冷笑两声,露出口中几颗黄褐色板牙:“你们还是走吧,汉人狡诈善变,这孩子也是一样,本姑娘不会帮他的。”
“我不是汉人,是云南大理白族人。”莫残说道。
尼哦仔细的打量着莫残:“你不是汉人,嗯,既然是中原汉人官府要抓你,本姑娘倒可以考虑让你躲上一阵子,到旁边的茅屋去吧,房间要自己打扫,平时不允许来本姑娘房里,知道了么?”
“知道了,婆婆。”
“不许叫婆婆,以后只许称姑娘。”尼哦厉声说道。
“是,婆......姑娘,我这就去打扫。”莫残找了把扫帚去了对面的茅屋,心里想这老太婆真怪,处处透着诡异。
“姑娘,夏某当年私下离开黑巫寮,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那时年轻气盛,想要闯荡江湖干一番事业,俗话说‘男儿不为良相,则为良医’,不想屈于这山中一辈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头想来那时多么幼稚,还不如留在这山里终老,与自己相爱的人度过一生,布衣粗茶淡饭就好,再也不担心仇家天涯海角的追杀。”夏巴山怅然道。
“你被仇人追杀?”尼哦淡淡的看着他。
“不瞒姑娘说,夏某十年前就开始为仇家所追杀......”夏巴山从自己当年被巫山帮追杀,远避滇西开医舍收了莫残做学徒开始讲起,后来如何为少帮主治病被再次陷害关入地牢,以及一年前逃出巴东,莫残到九宫山道观学艺被官府缉拿并逃狱,其后辗转来到湘西苗疆的经过详尽叙述了一遍。
尼哦听了半晌未作声,最后默默的掉转轮椅,不再说话了,但也没有赶夏巴山离开黑巫寮。
晚上,夏巴山两人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早早躺在了旁边茅屋的床上。夏巴山看出了莫残眼中的诸多疑问,于是便讲述了自己年轻时的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