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枝马上点头应和郑海淑:“辛苦郑老师还得跑一趟了,本来应该我去学校的,就是太忙了,没抽出时间。我家凡凡,是不是在学校惹祸了?”
每一个家长被老师找,都会有这个疑惑。郑海淑喝着水,先否认道:“没有,您别担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楚不凡。”
“哦哦。”刘雅枝想到了什么,起身道,“郑老师你等一下。”
很快,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相册,递给郑海淑。
郑海淑拿在手里,是个很有年代感的旧相册,有些页已经掉了,用透明胶粘着,要轻拿轻放才行。她慢慢打开,看到楚不凡一家三口的老照片。
她从进门开始,就注意到了,楚不凡家里摆了很多相框,都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孩子爸以前喜欢拍照,所以我家相片很多。”刘雅枝朴实地笑笑,“郑老师想了解什么,随便问我就行。”
郑海淑其实并没打算提楚不凡爸爸,但既然刘雅枝说了,她就不忌讳了。照片上,他们面对镜头笑得很开心,照相的那一刻,他们肯定很幸福。
郑海淑要找一个切入点,自然过渡到楚不凡近况的问题。于是她翻了两页相册,道:“您先生的拍照技术真不错,我一个外行都觉得照的好。这么好的熏陶下,有考虑让楚不凡以后往摄影师发展吗?”
刘雅枝的笑脸僵了一下,随即道:“他爸爸在世时这么说过,但是后来我没再跟孩子说了,也没往那方面引导过。”
她停顿片刻,解释道:“当时凡凡上七小,是那些学生家长联名帮我们争取到的,从七小到七中,凡凡不仅不用考试,还可以减免很多费用,我们心里一直很感激的。所以我总是让凡凡好好学习,别辜负叔叔阿姨们。”
楚不凡爸爸的英雄事迹,当时上了电视,宣传了好久。郑海淑虽然早有耳闻,又听学校老师具体地说过。但亲耳听到刘雅枝讲后续,她还是不禁感到震撼。
那些新闻,那些牺牲,听上去那么遥远那么虚幻,却是现实中血淋淋的失去,生离死别的痛苦。
只是郑海淑并不认同刘雅枝的说法:“好好学习首先得是为自己。”
“对,为自己。”刘雅枝笑笑,赞同了郑海淑。随即她说道:“只是凡凡小时候太乖了,我又刚下岗,一个人养孩子,不管生活上还是经济上,都比较困难,全靠亲戚们接济。所以我只顾着自己忙活,没照顾好凡凡,凡凡从小学开始就会自己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他从来不跟我撒娇耍赖,也不像其他同龄孩子会任性。”
刘雅枝环顾四周,继续说:“我那时候年轻,没能帮助凡凡正确认识死亡。这些照片我都摆在原位,就像他爸爸没有离开一样,我不想让他那么小就知道生离死别,我想让他开开心心长大,所以还骗他说,爸爸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刘雅枝面露愧疚,眼眶发红,“现在回想,其实小孩子不傻,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说。而且他还反过来安慰我,他那么小,就在用他的方式帮我分担压力。我家凡凡,真的很懂事,很孝顺,是个好孩子。”
如果可以,刘雅枝也不希望儿子那么懂事。因为楚不凡的懂事,是他们家庭的破碎造成的。
虽然刘雅枝面带笑容,但这段话说得几度哽咽,没办法再说下去,她停下来缓缓神,顺便给郑海淑倒了杯茶。
“楚不凡的确是个好孩子,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郑海淑安慰道。她自己也是女性,坐在这个家,听刘雅枝说这些话,她仿佛切身体验到,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负重前行的艰难和不易。
正待继续,刘雅枝手机响了。
看到是雇主来电,刘雅枝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郑老师,我得接一下。”
“嗯嗯,您忙。”郑老师端着茶杯,看刘雅枝接听电话,去了阳台。
关门之前,郑海淑听到手机听筒传来孩子的哭声,和一句中气十足的指责:“你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