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不好意思啊。”

刚才那一幕如今想来都是心有余悸，他的魂都差点掉了。

“我没事……黎叶可能又被吓到了吧。”

“又？”

罗夏至不解地看向他。

“黎叶刚来的那天，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工人……”

梁少龙皱着眉头说道，“中午吃完饭后，走到车间里还和同事开玩笑。然后被卷进了挡纱机的机器里……”

顾翰林和罗夏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理查德第一时间就把机器关掉了，大家伙一块把他拉出来。命是保住了，一条胳膊没了。”

梁少龙拍了拍右手臂，“骨头都被撵成了渣滓，机器里都是血。那天黎叶站在粗纱机的那头，还在听工人讲解流程，就看到白色的棉筒被染成了鲜红色……那天的所有的布都废了，工厂损失很大。”

罗夏至喉结滚了滚，只觉得胃部一阵恶心。

只是听着就觉得可怖如斯，他都不能想象亲眼目睹一切的小叶那时候是如何反应的。

“那个工人呢？后来怎样？赔钱了么？”

顾翰林问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工厂的打击无疑很大。不过再大，也没有人的安全重要。

“送到上海的医院看诊，赔了一条‘小黄鱼’。工厂停工了一个礼拜，损失惨重。为了疏通关系再次开工，也花了不少钱。”

梁少龙低下头，低沉地说道，“后来理查德和小叶一起，整理出了一部安全生产规范流程，并且在车间里显眼的地方刷上安全标语。今天……确实是我不对……”

“是我不对……是我一时忘形了。”

顾翰林走到罗夏至面前，“黎叶同学一向最听你的话，你之后找个机会同他讲，是顾校长错了，校长跟他赔礼道歉，以后保证不会了。”

“还有我……”

梁少龙恹恹地说道，“这小鬼啊，只有你收拾的住，你也替我同他说说吧。”

难得看到这一对兄弟如此吃瘪的模样，罗夏至神情严肃，满口答应了下来。

并且坚定了回到上海之后，也要开展“安全生产”教育活动的决心。

百货公司里虽然没有吃人的工业机器，但是电器也是不少的，他前几天还看到新来的售货员把电扶梯当做跑步机在玩闹呢！

“梁少爷那么陈恳，小叶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可是看出来了，这梁少爷虽然日天日地一副人间哈士奇的模样，但是还是讲道理的，加上又吃得了苦，总算梁老爷的心血没有白费。

“梁少爷的花布在我们百货公司卖的很好，质量上乘，花色也好看，很得女士的欢心呢。”

“嘿嘿，这些花色我都是请了‘杭州美专’的先生给我定的。人家专业学画画的，眼光就是不一样。”

梁少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梁少爷有没有想过，要进一步扩大生产呢？”

在看到梁少龙的工厂后，一个本来在罗夏至的心中盘旋已久的想法再一次袭上了心头。

“要不要考虑进军一下——成衣市场？”

“成衣？”

梁少龙和顾翰林互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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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年头，成衣店还是少数。大部分的人，从平民到达官贵人，还是以定制服装为主。像是罗夏至这样的有钱人家和北方的一些大宅门，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定时请了裁缝到家里来，包吃包住，女眷选了料子后，家里的人一个个量体裁衣，连佣人老妈子的衣服也在内。

两位罗少爷的衣服都是请了“鸿翔”的宁波红帮裁缝做的，除了西服，还有各种配件都是定制的。当然，也有买了诸如领夹，袖针之类的好配件后，根据这些配饰的款式，反过来定制相应的西服。

女眷的话稍微复杂些，因为上海乃是中西混处之地，穿旗袍的有之，穿襦裙的有之，穿洋装的亦有之，因而不止家里的裁缝，有时候也会去相熟的服装店和裁缝铺处定制。盖每种裁缝所擅长的工艺不同也。

穷苦的人家一般是自家做衣服，或者买好布料请弄堂中的小裁缝代做，只出工费，比去成衣店里直接购买要便宜许多。

当然，时迈百货里也有成衣出售，不过大多是外衣大衣，貂皮夹克。虽然也有白领革履，都市丽人前来采购衬衫套装连衣裙等，但买好之后都要在百货公司的针线部里做一下微调才能做到贴身。

这个年代里，需要大量供应成衣的往往之后两处——工厂制服，还有便是……军队。

梁少爷还没咂摸出罗夏至的意思，顾翰林已经想到了，两眼如炬地朝着罗夏至看了过来。

“北方那边山头林立，不知道梁少爷回乡省亲的时候，是否结识一二呢？另外南京距离苏州也不远……”

罗夏至话说道这个份上，梁少龙再蠢也明白了过来。

“小夏的胆子啊……真的比我想的要大的多呢。”

梁少爷仰头一笑。

罗夏至谦虚地低下头，他只是计算了一下当下的时间和历史进程而已。

无论如何，战争的到来是无法抗拒的。他想明白了，与其和摩登百货在大马路上斤斤计较，小打小闹，倒不如绕道后方，开辟一片新天地。

说起来这些年经营百货公司，除去要上交到公中的那部分利润，他罗夏至的小金库可是满满当当基本没有动过呢。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但是罗三少可是名副其实的超级有钱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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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爷，我们来讨论一下苏州附近的地皮价格吧。你看吴江那边地价是否会更加便宜些？工人的素质怎样呢？其实我觉得上海的夜校模式也可以照搬到苏州这边……顾校长，顾校长也来讨论讨论啊。”

说起搞事业，罗夏至一下来了精神，拉过两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看着他一脸兴奋，整个人都精神焕发的模样，顾翰林无奈地抿了抿嘴。

好吧，虽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没什么巨大的发展，好歹罗夏至现在已经彻底振作起了精神，宛如一个准备重新出发的斗士了！

苏州之行，也算圆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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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苏州河沿岸，一直到苏州吴江等地，但凡岸边稍微繁华之处，基本上在上世纪30年代到90年代都有纺织工厂。当时的纱锭沿河一路加工，在上海加工成为毛纺，棉纺，乃至成衣之后，再沿长江一路送到全国各地——这些产业基本上都是荣家的（就是那个荣家的荣家），解放后收为国有，成为国营棉纺织厂。

在如今的澳门路上，有中国纺织博物馆，看他们的模型就知道当时产业规模之盛，整个上海家家户户都有纺织工人。

莫干山50号（m50）的棉纺织厂，曾经是我妈在下岗前战斗过的地方，现在已经是创意产业园了，有很多艺术工作室和广告公司驻扎其间。m50旗下的厂房沿河而立，我也曾经在其中的公司里供职过。我妈是作为纺织女工，我在同样的地方是做运营，真的感慨无限。感谢在2020-10-05 17:20:56~2020-10-06 18:0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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