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之子(2 / 2)

那个位于中朝俄交界处的罗津港,到底是被军部吞下,还是被大椿商社作为商业港口,如今还真不好说呢……

顾翰林看着各有所思的众人,又想起昨天乃木宏举枪对着宫本俊已前,对他和罗夏至的言语无状,微微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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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在停泊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在夜里驶出了港口,往朝鲜方向开去。

因为刚刚得到了补给,而且两天之后就能到达大陆,英国籍的船长决定在今晚举办一个盛大的晚宴,邀请所有一等舱的客人出席。

当然了,二等舱和三等舱的客人们,今晚也将得到富有日本岛国风味的美食和美酒加餐,作为不能参与宴会的补偿。

“我是真不想参加。”

看着黎叶忙前忙后地往罗夏至身上披挂各种装饰,顾翰林头大地摆了摆手,“凭什么赴宴一定要穿礼服?我的礼服和西装早就打包起来了,我不想拆开那几个箱子。”

和罗夏至这种贵公子,每次出门都无异于一次搬家。不但要准备日常的衣服,还要准备上几套专门赴宴用的西式礼服和全套的饰品。

过去阿乐在的时候,都是阿乐负责。如今这担子早就转移到了黎叶的身上。

除了罗夏至,他还要负责梁少龙的礼服行头。不然这家伙混账起来,敢穿着皮夹克、皮靴子赴宴,丢起人来不是一点两点。毕竟这家伙一贯奉行——“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准则。

顾翰林这次赴欧洲考察之前,终于在时迈百货里定做了一套普通西装,一套西装礼服,专门在演讲和赴宴的时候穿。

他大哥顾杏林看他过于穷酸,除了手上的一个戒指,那是一点装饰都没有。出了国,简直是为国抹黑。

于是把自己结婚时候买的袖扣贡献出来,让他在欧洲出席晚宴的时候带上。

罗夏至倒是想直接送给他几套的饰品,让自己也体验体验做霸总的快乐。

不过他的眼光太时髦了,选的都是最贵最新的款式,和顾翰林的老派风格的衣服格格不入。顾翰林看上的几套,他觉得都应该丢进博物馆,无法妥协的结果就是只能作罢。

顾翰林本以为从欧洲登上船,就不会有机会穿那些个硬邦邦的西服了,没想到这船长没事搞什么宴会,还要求正装出席,这不是为难他么!

“我不去,你们且去跳舞吧,我就到下层的甲板上‘与民同乐’去了。”

到了晚宴的时间,顾翰林果然没有去宴会厅,也没有去举办冷餐会的一等舱甲板,而是拿了一把泡了茶的茶壶,一路晃悠到了楼下。

这里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带着一颗发财梦,想去上海掘金的欧洲人。也有准备去朝鲜“开拓团”的普通日本人。还有不少回国的朝鲜人。

中国人在这艘船上,却算是少数了。顾翰林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像是读书人。毕竟现在日本还有不少中国的留学生。

他在二等舱的甲板上转了一圈,这里比起楼上确实朴素些,不过环境尚可,时不时有人溜到甲板上吹风。

随着日落西山,海风逐渐大了起来,刮得脸上有些疼。

正好手里的茶也凉了,顾翰林转身就往楼梯那边走,想着宴会应该还没结束,不如先去船舱里看会儿书。

这次从欧洲回来,最大的收获倒不是什么治学理论得到了提高,而是在各地买了不少原文书。有英文的,也有法文的,意大利文的。

虽然对于后两种文字没有太大研究,但是借着字典还是能看懂个七七八八,准备回船舱去自学一番。真的等到回了上海,又有一堆的公务和应酬等着他,哪里能安安静静看书呢。

这边刚靠近楼梯,顾翰林就听到上面传来了男人的吵架声。

吵架的应该是两个日本男人,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这时,他们刚好站在楼梯拐角处,在顾翰林的角度正好是逆光。故而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乃木宏和宫本俊已。

顾翰林下意识地往楼梯后面缩了缩,靠到了墙边。

遮着月亮的云朵渐渐散开,月光照射在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倒是比靠着墙壁上的小盏灯火让人看得更加真切些。

他们两人似乎是在争执些什么,宫本俊已整个人都处在非常暴怒的状态。而乃木宏则不屑地抬起下巴,似乎是不断地用语言刺-激他。

在顾翰林看来,眼前这一幕,就像是一只骄傲狡猾的狐狸,正在逗弄一只暴跳如雷的小兔子,滑稽的很。

终于,宫本俊已被激怒了,他咆哮着……掏出了一把/枪。

这小子居然也带了枪?

顾翰林吃了一惊。

应该是他妈椿樱子给他防身的。昨天晚上乃木宏登船的时候,他没有带在身边。不然,按照这小子半点都没有城府的性格,应该早就掏出来了。

面对黝黑的枪/口,乃木宏的表情淡然,甚至眼神里不屑的意味越发浓厚了。

他不停地用言语挑衅对面盛怒的年轻人,吃定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外强中干,虚有其表的愤怒而已。

就在宫本俊已大骂“八嘎”的频率越发频繁,握着枪的右手也几次拿起放下,最终忍不住双手握枪,红着眼眶真的眼看要开/枪的时候——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个身穿白色海军制服的日本人,一人快速夺下了手/枪,另一个直接把宫本俊已按到在了甲板上,摔了个狗啃泥。

正是之前跟在宫本俊已身后的两个低级军官。

乃木宏从手下的手里接过缴获的手/枪,微笑着低下头,用枪指着宫本俊已的脑袋,后者死犟地梗着脖子,依然骂骂咧咧不停。

可惜了,不懂日语,听不明白。

顾翰林万分遗憾地想着。

“你看,日本人狗咬狗了。”

就在顾翰林捧着茶壶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要不是他说的是中文,顾翰林差点下意识地一脚飞踢过去。

借着月光,顾翰林看清楚了同样缩在墙角看热闹的人的容貌。

穿着一身西装,带着黑框眼镜,差不多四十多岁,和顾翰林差不多的年纪。

虽然衣服料子不错,不过看着已经是很久之前流行的款式了。

现在上海的西服,腰收的更加拢些。像是梁少龙这样孔雀一样爱美的男人,还会特意让裁缝把最后一粒扣子往高处钉一些,显得更加腰细腿长。

“这衣服还是我二十多年前去日本留学的时候,离家前,家母去‘鸿翔’西服店,请红帮裁缝定制的。这么多年了,上海怕是见不到这种样子的衣服了。”

顾翰林在看他,他同样也在看顾翰林。这人很是敏锐,见顾翰林多看了两眼他的衣服,于是就顺口接话,说的还是一口沪语。

“失礼失礼,原来是老留学生了。”

顾翰林抱着茶壶连连拱手。

二十年前赴日留学,那应该和顾翰林的同学们是同一批的留学生。

最初到日本留学的中国学生,都是清廷公派去的,学习日本的体制和先进文化。后来逐步开放,留学生里有些是公派的,有些是自费的。想必这位就是第二批留学生里的一员。

顾翰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再回头一看,楼梯那边已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侬放心,我就是看到他们走了,才同你打招呼的。顾局长。”

这人推了推眼镜,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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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宴结束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月亮都沉了下去,海上一片黑暗。只有船窗里透出点点的昏黄色灯光,才让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有一点闪烁的荧光。

罗夏至和黎叶,一左一右扶着喝的醉醺醺的梁少龙进了豪华包间,便看到顾翰林正坐在小桌边,一脸阴沉地看着外头。

桌上放着的是早就凉透了的茶壶。

“我刚才,去了二等舱。遇到了一些留学生,和朝鲜人……”

他转过头来,看着罗夏至。

“他们说,这帮准备去朝鲜‘开拓’的日本人,还有乃木宏他们应该是同行的。”

“但是最终的目的地,不只是釜山。而是……”

顾翰林抬起头,目光灼灼,仿佛两道闪电,和窗外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乃木宏此行,应该是借道釜山,坐小船,水路到达罗津港。”

将烂醉如泥的梁少龙扔到床上,罗夏至示意黎叶去门口把风,自己则坐到了顾翰林的对面。

“你怎么知道?”

刚才在二等舱,他和那位之前在伦敦听过他演讲的留学生,还有那个会说简单英文和日文的朝鲜人凑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才半蒙半猜地拼出这个结论。

哪曾想罗夏至才听了一句话,就什么都猜出来了。

那个朝鲜人的隔壁,住的就是日本开拓团的人。他们今晚加了菜,又喝了酒,所以开始乱叫乱跳,甚至跑到朝鲜人的房间里大喊大叫,用各种语言侮辱他和他的伙伴。

正式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他们才猜到了这些日本人此行的最终目的。

“之前大哥拿着地图给我分析过一次……我本来以为,大椿他们家会继续努力和军部扯皮,好让这个港口不落到海军手里。没想到,乃木家他们根本没想要和那些商人代表谈判,直接带人跑去抢港口了。”

顾翰林听了,也是咋舌,不由得佩服罗云泽的眼光毒辣和老谋深算。

“你知道罗津港的位置么?”

罗夏至抬起头,用他那双同样清澈的眼睛,望向顾翰林,“日本人的最终目的,怎么可能只是小小的朝鲜?”

毕竟现在整个朝鲜都已经在日本人的控制下,虽然民族斗争此起彼伏,十多年前在哈尔滨,还发生了朝鲜义士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的事件。他们甚至在上海成立了所谓“临时政-府”,选举了总统。

不过饶是如此,也无法撼动日本对朝鲜目前的绝对控制权。

所以日本军部此时想要在罗津建立军用港口,那无疑是想以朝鲜为跳板,往北可以遏制俄罗斯,南下则可以长驱直入东三省!

这才是日本人真正的目的!

听完罗夏至的分析,顾翰林低下头,很长时间内都沉默不语。

“不能让乃木宏就这么顺利地到达釜山。”

罗夏至拉着他的手,坚定地说道。

“日本人,自从甲午战争开始,就觊觎我中华领土。之后又强占青岛多年不还,摆明了想要一口口吃掉中国。”

作为一个从未来来的人,罗夏至对之后发生的十四年战争,又是熟悉,又是痛心。

“虽然‘大势’不能改变,但是我今天既然知道了乃木宏他们的计划,又正好和他坐在一艘船上。那我绝对没有,就那样放任他顺利去朝鲜的道理。”

罗夏至感到顾翰林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两个人的手指都是一样的冰凉,但是掌心却是火热的。

“我有一个计划……”

顾翰林的右手反握住他的手掌,带着戒指的左手也附了上来。

罗夏至和他四只手交握着。

因为过于兴奋,两人的脸颊此时都红通通的,仿佛都喝了酒一样。

“你们两个干嘛呢?这里好像是我的房间吧,要亲热回你们自己房间去啊。”

就在两人无声地达成一致的时候,梁少龙揉着眼睛,醉眼朦胧地坐了起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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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本来以为今天可以把乃木宏给写死,然后我就可以准备收尾完结了。

谁知道又让他多活了一天!我摔!

不行!明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