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京州天寒地冻,阵阵狂风呼啸猛刮之后,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初六的卯正时分悄然来临。
床上的宁婠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莫宅时,她吸了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脑海里的记忆还停留在宝清公主府内,她被两个身高力壮的侍卫绑到地牢按在受刑凳上乱棍暴打。
剧痛遍及全身,疼的宁婠死去活来,受不住的她哀求侍卫勒死自己给个痛快,却被告知公主有令让她受一顿活罪再死。
血顺着浸透的衣角滴落在地,流淌鲜红一片,奄奄一息时,她瞥到了梁汀的身影。
一袭黑衣劲装,身姿挺拔如雪松,迈着阔步朝这边走来。
听到侍卫们喊他侍卫长,宁婠唇角扯了一下。
梁汀挥了一下手,下属们立刻去远处静立待命。
他到宁婠面前弯下身子,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逼其与自己对视。
“现在满意了?如果不是你做了错误选择,公主怎会顺利下嫁?你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身为试婚侍女如此不识抬举坏了公主好事,自讨苦吃死有余辜。”
“莫修染在朝为官,受了奇耻大辱脸面丢尽沦为笑柄怎么可能闷吃哑巴亏不告御状?到时候所有的罪名都会推到我一个人的头上,欺君乃是大罪,一旦查实,人头落地是板上钉钉,你以为那时候我就能活吗?”
梁汀神情一凝,皱眉说道:“你都能想到莫修染会告御状,比你更聪明的公主会想不到吗?公主没办法正面反抗赐婚的圣旨,难道还没办法对付一个没有显赫家族的翰林院六品侍读?更何况皇后娘娘对这门婚事也极其不满意,定不会任由莫修染为所欲为坐视不管。”
气息微弱的宁婠抬眼,“所以,你来这面见我这个将死之人,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他的嗓音透着凉意:“宁婠,我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的,虽然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但能逃生总是有机会活着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做了这个选择,还以为今日是公主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想着随公主陪嫁出宫你会帮我逃生。”宁婠苦笑,“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公主的喜怒哀乐对你而言比我的命重要。”
“喜怒哀乐?说的轻巧,你毁了她一辈子!”
宁婠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我何德何能毁了公主一辈子?是我给她挑选的驸马?还是我给她赐的婚?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成为她的试婚侍女还要被她杖杀?”
“是你太不听话了,自找死路又怨得了谁?”
宁婠连咳了两声,口中的血朝外涌出,流了梁汀一手背,“为了公主,你是一点人都不做了。当初若不是我救了你,你岂能活到今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在说完这段话后,宁婠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重新回到试婚后的次日早上,宁婠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有了活着的机会,悲的是即便有了这个机会,她也很难逆转自己的命运。
侧头看向身旁熟睡的男人,尽管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晰,宁婠依然能看出他优美的轮廓。
莫修染翻了个身脸忽然转了过来,两人的鼻子紧挨着,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宁婠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脑海里浮现了第一眼见到莫修染的画面。
身穿月白长袍的他立在窗前负手而立,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乌黑长发用木簪束于头顶。
转过身时,美人尖下面色皎然,清隽难见。
让宁婠感到暖心的是,莫修染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一丝轻视,不管是说话还是其它,他似乎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侍女对待。
上次有这样感觉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回宫时间到了。”
听到门外提醒的声音,宁婠身子本能一抖,思绪更加混乱。
她深呼吸一口气,慢腾腾掀开棉被下床,用手辨别衣服穿上才把灯点着,暖光映亮了房间,将她惨白的小脸照了个彻底。
系好棉衣带子,宁婠回头朝床上看去,视线与一双深邃的星目撞在一起。
她飞快低下头,未发一言,只福了福身便出了房门。
西厢房外间彻夜未眠的随行侍卫与太监见她出来,当即站起了身子。
宁婠率先往外走,地面的雪已下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挤压声响。
进了马车,她像极了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全然不见往日的灵动明艳。
到安寿宫时天色已亮了大半。
在禀报之前,宁婠需被验身,为她做检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年轻时便服侍太后,对其忠心耿耿,完成后,老嬷嬷递给了她一碗避子汤。
通传后,宁婠与老嬷嬷一起进入正殿复命。
雍容华贵的太后端坐在靠椅上,来请早安的光德帝与长孙皇后也在,少数太监侍女们立在左右。
双膝跪地行礼后,老嬷嬷先汇报了验身结果,声称宁婠昨晚受累,确定已经失贞。
“宁婠,把准驸马的情况据实告知,不得有半点隐瞒,否则哀家绝不饶你。”
太后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双膝跪地的宁婠却听的心惊肉跳,她盯着地面万分紧张的回道:“是,准驸马开始尚能三息,之后便一息不可了,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折腾了奴婢很长时间……”